随侍瞧见他出来,又忙道,“多谢公子,不知您是哪家的公子,待我们郡主回府上之后,小人再将您的外袍送还回去。”
顾昭身形一顿,“不必,不必了。”
随侍只当他不便透露,便也未做纠缠,遂赶车离去。
顾昭长身玉立,静静地瞧着国公府的马车消失在拐角,也欲转身回去。
“昭世子留步。”一个声音自身后不远处传来。
顾昭转了身,瞧见来人含笑的双眸。
“四殿下?”
第41章
“世子的东西落下了,可否随我一同去取?”顾闻渊道。
顾昭瞧着他,心中微一思索,终于点了点头。
进了酒楼之后,顾闻渊带他去了三楼的雅间。
“四殿下将我寻来,可有何事要说?”顾昭瞧着他将房门关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这样的架势,倒真是像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商量。
顾闻渊开了口,“不知昭世子可有意,与我成大事?”
顾昭抬眼打量着他,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般,叫他意外的是,顾闻渊竟也有这份心思。
竟还藏了这么多年都未显露出来。
顾闻渊知他心中所想,遂笑道,“我原确实未有这份心思的,原二哥那位子做得稳当,我们便也未起过这样的心思,可如今父皇这般,实乃叫人有些琢磨不透……”
“昭世子,你应当知,我与父皇不同,我不会忌惮贤才,也断不会因为旁人名声贤良而在暗地里下毒手。”
他话几乎是要摊到明面儿上去说了,话里话外指的就是前些日子顾昭南下确定的事情。
顾昭抬眼面无表情,“四殿下掌握的事情不少,如此能耐,何苦要冒险来与我结盟?你若是知晓此事,应当知,我对皇室……”
他心中对皇帝,乃至整个皇室都厌恶了起来,偏他也姓顾,偏要和这残害手足的人是同源。
“我虽想要那个位子,可却从未被当成继位人去培养,故而我需要贤士来辅佐我,昭世子你,无疑是不二人选。”
他顿了顿又道,“若你实在心结难解……我继位后,可将父皇做的事昭告天下,还你顾王府一个公道。”
雅间外,守着两个随侍,这两个随侍自然不是普通的随侍,而是顾闻渊手下的暗卫。
不止雅间外,整个酒楼外,暗处里,许多暗卫潜伏其中,为防有心人窥得这场密谈。
谈话到了尾声,两人达成共识之后,顾闻渊松了口气,笑着提及了生辰礼的事情,“昭世子与那位国公府的郡主,送我的生辰礼一模一样,都是宴清斋的墨冼文房四宝。”
听他提及唐映摇,顾昭一顿,瞧向桌子上的面具,眼神晦涩不明。
“你离她远些。”顾昭语气虽淡,可却无端透着股微末的冷意。
顾闻渊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顾昭定是瞧见之前在酒楼门口,自己为那郡主戴面具的时候了。
心中不由有些诧异,他原以为顾昭那日如此果断地将两人的婚约退了,是受不了那郡主古怪的性子,不曾想,怕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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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宿醉的郡主醒了过来,拂冬守在外头听见了声响,忙起身推门进去,帮她将房间内的窗子打开,又令端着洗具的丫鬟仆婢进来。
郡主睁着惺忪的睡眼,十分渴望再赖床一会儿。
“郡主,莫要再睡了,老爷等您用早膳,已经在书房快习了三页字了。”
她爹?
缺少父亲陪伴的郡主猛然听到这样一句话,还有些怔怔然。
她爹何时这么清闲了,一大早儿还有空等她一同用早膳,哪次不是她还未醒,他便忙公务去了?
郡主慢吞吞起身坐起,突然想起现下的局势。
现如今赵相倒了,皇帝又病了,五皇子暂代为议政。
朝中元老,本就是她爹与赵相相互牵制,如今赵相一倒,她爹为了避嫌,索性也撒手不理政事了。
哎,她爹明知道会陷入如今的局面,还偏偏要助皇帝去扳倒赵相。
赵相倒了他便免不了受人猜忌,成了如今被动闲赋在家的局面。
到底图什么,对皇帝如此忠心不二,得到了什么?
哎,她爹若不去勤勤恳恳料理事务,国公府还能进账吗?
入不敷出,养活得了如今这偌大的一个府邸吗?
郡主心中顿时产生了危机感,她十分忧愁的起了床,觉得自己一贯享受的好日子,要没几天了。
她瞧着盛水洗脸用的银盆,哀伤道,“把这套洗具换成铜的吧。”
银的这套且好生留着,没准儿到十分落魄的时候,还能卖出去,换些银子裹腹。
她洗漱更衣之后,去了偏厅,刚坐下喝了两口茶,她爹便赶到了。
小郡主许久未见过清晨时候的爹爹,还有些不适应。
见郡主与国公爷皆落了座之后,侍女便将早膳一一端了上来。
许是府中两位主人十分难得地凑在一起用早膳,厨子此次做得格外尽心,早膳十分丰盛。
芙蓉红豆糕配着银耳莲子粥,几样儿甜利爽口的小菜模样精致。
唐映摇瞧着这摆了一桌子的早膳,十分哀伤,“今后府中吃的食,也便一切从简吧。”
唐国公盛羹的手一顿,关心道,“怎么了,可是这饭食不合胃口?”
唐映摇叹了口气。
唐国公瞧着她这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不合胃口吩咐人再做就是了,何必如此。”
唐映摇觉得,自己日渐大了,爹也日渐老了,不该如此操劳的,有些事,就叫她一个人承担就好。
银子的事儿,她来想办法,总能叫爹过上一个衣食无忧的晚年的。
小郡主心事重重地用罢早膳回了卧房,正寻思着哪里有生财之道的时候,忽然间瞧见,旁边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件衣裳。
瞧那老气横秋的颜色,啧,小郡主一眼便能判断出,这不是她的衣裳。
她这般想着,走过去将那衣裳拎起来问道,“这衣裳是何人的?”
一上手,郡主就知晓,这料子价格不菲,瞧着上头的绣工也十分精细,这衣裳,定然是有个好价钱。
听了响动,立刻便有侍女进来,瞧见郡主拿着的那件衣裳道,“回郡主,您昨日从四皇子殿下的生辰宴回来之后,身上便披了这件衣裳。”
昨日在顾闻渊生辰宴上?
郡主不禁细细回想了一番,昨儿那地方倒是闹腾,她似乎被酒气熏得有些发晕,找她后头的年轻公子凑了桌儿。
那公子似乎还是个哑巴,难不成是他给自己披的衣裳?
要真是他,那可就不好找了,她也不知晓那人的模样,更别提能说出他叫什么名字了,可如何去找。
郡主正兀自想着,鼻尖忽然嗅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冷香,她吸了吸鼻子,味道又淡了。
她环顾了四周,瞧见屋子里并未燃香,她走到香炉旁打开盖子凑过去嗅了一下,不是,不是这个味道。
她正欲抬头,却忽然又闻到了那股虽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闻到过的冷香。
郡主低头,瞧见了自己手中的那件老气横秋的衣裳,心中有些惊骇。
她将鼻子轻轻贴上去,仔细嗅了嗅,香味儿稍浓郁了些,郡主终于肯定,味道就是从这衣裳上散发出来的。
彼此同时,她也一并想起,这莫名熟悉地味道是在何人身上闻到过了——
顾昭。
郡主微微眯了迷眼,嘴角咧出了一个异样的弧度。
“郡主?”侍女瞧着郡主这古怪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郡主回过神来,“你去将昨日给我赶车的车夫找过来,我有话要问。”
侍女心中奇怪,可郡主的事情,断不是她可以过问的,便忙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须臾,车夫便被唤了过来,他从未踏入过郡主的院落,一时间甚是拘谨,几乎不敢抬首。
郡主斜毅在美人榻上,手中拎着衣裳问道,“昨日我是如何上的马车?”
车夫赶忙道,“郡主昨日醉了,是被一公子抱上马车的。”
“那人可穿着这样的外袍?”
车夫抬头飞快地瞧了那衣裳一眼,复又赶忙垂下,“正是这件,他约摸是怕郡主冷着,将这衣裳脱下给郡主披上了。”
“那人可是个哑巴?”郡主又道。
车夫心中奇怪,不明白郡主为何要这样问,却还是道,“应该不是……小人昨日还问他是哪家的公子,想着等郡主醒了之后还能将衣裳送还回去,可那公子似乎不便透露,便回绝了小人。”
郡主听着车夫的陈述,笑得愈发阴沉,好个顾昭,跟她来这套。
郡主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郡主起了身,将手中的矜贵外袍随手丢了过去,“你去将这衣裳送到顾王府,再一并向顾王府……”
她神色淡淡,可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惊骇。
车夫也顾不上计较郡主是如何猜出昨日那十分雅致的公子就是昭世子了,只知晓郡主叫他平白无故去向顾王府……这是叫他去还衣裳,还是叫他送命去啊。
车夫呜咽一声,跪倒在地,“郡主明察,小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