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殿下生辰,送了帖子到咱们府上,我方才出门挑了一份生辰礼,想着您后日要是还不醒,便送过去……”
世子点了点头,“便还是照办吧,拟我的名义送一份生辰礼过去。”
轻叶点点头,主仆之间陷入了一份诡谲的宁静,轻叶在心中揣测着,抬眼飞快地瞧了世子一下。
“方才属下在街上,碰到国公府的小郡主了,她似乎也在为四皇子挑生辰礼,钱袋还被人偷了,属下帮她付了银子……”
顾昭眼波动了动,他轻轻开口,“她也去生辰宴?”
第40章
转眼便到了九月初三那日夜里,顾闻渊站在酒楼外,迎着他的一众“挚交”们。
小郡主这次有了经验,细细瞧了帖子上的时辰之后,稳稳当当地踩着点儿到的。
顾闻渊瞧见瞧见郡主来了,笑得狡黠,“倒是稀客……”
郡主瞧见顾闻渊站在酒楼外迎客,倒真有些开眼,这四皇子果真别具一格,办个生辰宴如同大婚一般喜庆感人。
郡主对他微微颔首,“倒是有劳四皇子殿下了。”
她说着,示意随侍将生辰礼递了过去,顾闻渊身旁随侍忙上前一步接了下来。
另一个端着托盘的随侍适时上前一步,顾闻渊自托盘中拿起一个物什,递给了唐映摇。
唐映摇伸手接下,凝神一看,是个面具,依稀可辨是只狐狸模样,唐映摇拿着面具,抬眼瞧他。
顾闻渊笑道,“郡主,带上这面具,大家谁也瞧不见谁的脸,便可不必拘着身份,玩儿个尽兴。”
他这招儿倒是新奇,不得不说,顾闻渊是个名副其实的风雅之人,虽雅得有些偏颇。
唐映摇将面具递给随侍,随侍忙帮她戴上,许是心下紧张,不仅面具没带好,还扯了她头皮好几下。
“嘶——”
又一下,郡主终于没忍住呼痛出声。
顾闻渊瞧着,那随侍越发手忙脚乱,他终于道,“我来吧。”
那随侍如同得了特赦令一般,忙退让开来,顾闻潜伸手,为她解开缠绕着的发丝,小心系好了后面的带子。
唐映摇转过身来,顾闻渊摸着下巴打量着郡主,面露惊艳之色,毫不吝啬地赞道,“郡主果真美貌不凡。”
她带着面具,瞧不见脸上的神情,还有些稚嫩未脱的面庞轮廓掩盖在面具之下,只露了双眼睛和嘴唇在外头,越发衬得那双眼惑人得紧,红润的菱唇引人遐想。
夸她的漂亮话不知已经听过多少遍了,她毫不在意地笑笑,淡淡开口,嗓音轻而柔,“我可以进去了吗,四皇子殿下。”
顾闻渊报之一笑,又细细瞧了她两眼,这才微微侧身,摆手道,“郡主,里面请。”
唐映摇微微点头,越过他朝里面走去,立刻便有侍者前来引路。
落了座之后,郡主依旧想不明白,这顾闻渊何故要屈身去争那迎客的活计来做。
酒楼外观瞧着虽低调,可内里的布置瞧着倒是别致,里面不论宾客亦或是侍从,无一都带着面具,乍一看,恍若让人闯入了异域之界。
酒楼内里顶部挂着许多彩色灯笼,衬得大堂越发金碧辉煌了。
唐映摇随着侍者上了二楼,她的位置在二楼靠栏杆处,坐在此处瞧着,刚好能瞧见整个酒楼大堂内的景象,繁华热闹,烟火气儿十足。
唐映摇第一次发觉自己,竟不讨厌如此喧哗燥乱的场所,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奇特而新鲜。
酒过三巡,下头大堂已经乱得不行,或许是因着脸上有层面具,大家行径越发没脸没皮了起来。
衣着华丽的姑娘大方地与公子们攀谈,更有甚者十分大胆地成双成对跳起舞来,这像是另一个放肆且欢愉的极乐世界。
唐映摇虽未喝多少,可也被这席间的酒气熏得发晕。
她瞪着迷离的双眼环视了四周,瞧见二楼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其余的人都跑一楼大堂去玩闹了。
唐映摇琢磨了琢磨,瞧见自己后桌还坐着一位公子,他脸上带着一张兔子面具,面具整个都是白色的,只有兔子的鼻尖是红彤彤的。
瞧不见他的长相,只能窥得一双静而沉的眼睛,和那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唐映摇瞥见他桌子上的酒水菜色,似乎与她的略有不同,尤其是摆了许多模样精致的茶点,遂搬了自己的凳子挪了过去。
不曾想那公子的桌子对面还摆了一张凳子,她一时之间脑袋拧巴得厉害,想不清楚自己改怎么坐。
那公子瞧着她这模样,只得伸手将她的凳子接了下来,丢到了一旁,唐映摇琢磨着,不知这公子将她的凳子丢到一旁,究竟是欢不欢迎她过来坐。
若此刻她再回去……小郡主立刻在心底否决了这个想法——太灰溜溜了。
郡主这样揣测着,用帕子将桌椅细细擦了一通,心中十分忐忑地落了座。
左右带着面具,丢脸也不是丢她的脸——他断不会知晓她是何人的。
她刚落了座,那公子便将面前的茶点推了到了她面前。
小郡主那一颗忐忑的心,因着他这颇为友好的举动而稳稳当当地落下了。
她颇为赏识的瞧了那公子一眼,遂慢悠悠地拈起一块茶点品尝了起来。
“唔,这茶点不错,十分应景,倒是不辜负你我这一遭露水情缘。”
她毫不吝啬地将茶点夸赞了一番,话音刚落,却瞧见,那公子斟茶的手便狠狠地一抖,那茶水一滴未落入杯盏之中,尽数洒到了他的袖子上。
唐映摇心中一叹,这公子瞧着一副年纪轻轻的模样,怎手偏生如此抖呢?
唐映摇十分友好的将方才擦拭过桌椅丢在一旁的帕子递了过去,那公子瞧见动作又是一僵。似乎碍于她的好意,便伸手将帕子接了过去。
她又端起桌子上的酒喝了下去,一杯酒下肚,火自喉咙烧到了心底,她眼眶一下子被辣红了。
“唔……咳咳……咳……”她咳了两下,泪便划了下来,一点点划至腮下,落到了衣襟上。
那青年公子似乎被她吓到了,忙斟了杯茶推到了她面前,她瞧着忍不住在心中想,原来他手不抖,也能如此稳当地倒上一杯茶。
她没喝那茶,忽而红着眼眶道,“你娶妻了吗?”
公子一愣,遂摇了摇头。
“那你有婚约吗?”
公子眼中飞快地划过了一丝痛楚,快得叫人来不及捕捉,他垂下眼,先是不确定地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摇了摇头。
唐映摇一怔,瞧他这身量气度,在这上京,倒真不像是没订婚的人。
忽然想到自她坐过来之后,便未听见这公子讲过一句话,发过一句声。
郡主心中诧异道,“你不会是……”
那公子一惊,有些无措地望着她。
“不会是患了哑疾吧。”
公子一愣,眼神晦涩不明,一时间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的无动于衷叫郡主以为是默认,心中又对他多了三分怜惜,也什么话都同他讲了起来——左右他无法再同别人说起。
“我原也是有一桩自小便许下的婚约,那人虽一无是处……虽我对这婚约处处不满,还曾一直想方设法地作怪,好叫他能厌弃我,好能主动退了这婚约,可前些日子,他真的退了这婚约,我……”
她淡淡说着,仿佛这是别人的故事一样,可那公子眼中的痛楚却越来越深,他的目光变得悲痛而绵长。
唐映摇抬眼瞧到的时候还怔神了一下,这目光,和那日她爹在牢中瞧她的眼神也太像了……
唐映摇脑中越来越混沌,意识快要抽离之时,她瞧见那公子慢慢起了身。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陷入沉睡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他怎如此没有耐性,都不听她把故事讲完。
那公子其实并未走,而是起身坐到了她旁边,他将面具摘下,露出苍白而清隽的面容,他的双眸清澈,映着她的身影。
他深深地望着这醉在梦中的郡主,低声道,“对不起……”
“不是露水情缘,我想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做梦都想……”
顾昭守着小郡主不知坐了多久,下头大堂的歌舞已经走了几遭,起了又停,停了又起,终于渐渐归于平静。
郡主却毫不受影响,依旧睡得沉,连趴着的姿势都未曾变过。
下头渐渐散了,回去之后摘下这面具,今夜的所有所有,便都将被封存。
他深深地又瞧了郡主一眼,拿起桌子上的面具戴好,遂抱起沉睡的郡主,下了楼。
外头零散地停着几辆马车,他细细瞧了一番,终于辨认出了国公府的马车,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快步朝那马车走去。
国公府的随侍瞧见郡主喝得酩酊大醉,吓得忙起身过来,不知所措,顾昭低声道,“你且将帘子挑开,我将你们郡主抱上去。”
“是……多谢这位公子。”
随侍忙手脚利落地打开车帘子,顾昭跨步而上,将唐映摇小心地放到了羊毛毯子上。
离开他的怀抱,郡主似乎有些冷,细小地嘤咛了一声,翻身蜷成了一团。
顾昭叹了口气,将外袍脱下披到了她身上,顺手将她唇上沾着的几缕发丝拨到耳后,瞧见她终于安稳了,便起身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