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边紧密地交织着夕阳余晖之际,五皇子终于从繁重的公务之中脱身出来,回到了府中。
他从随侍那里听到郡主来的消息,连官服也未换下,便赶来了飞雪湖边儿上。
原以为能瞧见这小郡主对他翘首以盼的模样,可谁知实际情形却叫他哑然——她竟十分心大地睡了过去。
他瞧着小郡主安静的睡颜,一时却也不舍得将她扰醒,弯腰欲将她抱回房中。
瞧不见她那双精致漂亮的眼睛,视线便会不由自主地落到她丰润饱满的菱唇上来,顾闻启瞧着瞧着,一时竟移不开视线。
他双手揽着她纤细的腰际,唇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想印上那花瓣儿一般的唇,想试试她的味道是否如瞧着一般诱人。
他闭上了眼睛,就在即将贴上去之际,他的嘴巴被毫不留情地捂住了。
顾闻启有些懊恼地睁开了眼,瞧见这方才状似熟睡的小郡主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别碰我,她的眼神意味不明,将捂住他嘴巴的手放了下来。
顾闻启毫不在意地笑笑,手却未从她腰上离开,转而搂得更紧了些,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
一众在旁的侍女瞧见这样的光景,纷纷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被顾闻启抱在怀里的小郡主轻笑一声,将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她面容映着夕阳红彤彤的光,朦胧而端庄,她扬了扬下巴,“走吧。”
她想和他谈谈。
顾闻启心中失笑,这小郡主骄矜的模样,显然是将他当成脚夫来使唤了。
“我爹如何了?”
到了偏厅,她忙不迭地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似乎不愿再多待上一秒。
顾闻启怀中的重量一下子空了,他抑制住心头的失落,仍道,“唐国公甚好。”
唐映摇不知他是在敷衍还是在说实情。
“你能不能救他出来?”
“不能。”
小郡主蹙了蹙眉头,显然对他说得话没听进去半分。
“要我救唐国公,当是以何种立场?”
他声音极轻,仿佛是一句喟叹,又好似一句询问。
他知晓这郡主心中,定然明白他的意思的,他无非是想要娶她罢了,他从小想到大,快要绷不住了,他想要看她为他穿上嫁衣的模样。
唐映摇是知晓他的意思的,她心中明了,却始终不愿赔上自己。
毕竟,事情似乎还未到不能转圜的余地。
若真到了那等危急的时刻,顾闻启怕也是不能救的。
他若真能救,她便能立马一眼不眨地将自己装进轿子抬入他的府中。
可现如今,确实不必如此。
郡主笑了笑,她自认也等了一下午,诚意是有了,看他似乎并不十分顾念那个他一直以来口口声声的旧情。
如此也便罢了。
还望他以后莫再提及,那旧情,如此轻而薄,不提也罢。
她心中这般揣测,面上却笑得好看且诚恳,“救出来委实是难,我诚不该这般难为人……”
她话头一转,以退为进又道,“即是如此,你现任大理寺卿,管着大理寺大大小小所有事务,让我去探望父亲,送些吃食衣物,总不难吧。”
确实不难,她如此说了,他若再不应允,倒显得既生分又不近人情了。
顾闻启点点头,“明日天气似乎十分好,且去看看你父亲吧。”
他可以等,他不着急。
郡主讨到了好处,越发笑得优雅而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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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王府,世子卧房内。
世子面色十分不好,他的脸呈现着不见天日的白,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散发着凋零颓败的美。
“世子,将药喝了罢。”管家亲自将药端了进来,世子要喝的药,他不放心假借他手。
顾昭瞧了那药一眼,面无表情地端起一饮而尽。
苦药一下下地划过喉咙,他似乎又想起那轻而柔的嗓音问他,“先生曾经,一定喝过许多苦药吧……”
顾昭压下心底的躁动,将碗放到了托盘里,耳边却又浮现起她的音容笑貌,她坐在床角,笑眯眯地对他伸出手,白皙柔软的掌心躺着一颗她不爱味道的糖,“请你吃糖,吃了糖,喝过的药,就不苦了……”
顾昭闭上眼,胸腔里炸裂的痛似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他不知这究竟是体内残留下来的毒,还是那无名而无望的想念在作怪。
他本以为这毒已经消失殆尽,此生不会再复发,可他不知是低估了毒,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现下的模样,定然是凄惨极了,如此狼狈的光景,若是叫那邪乎古怪的小郡主瞧见,定是要取笑他的。
顾昭自己先笑了两下,抬眼瞧着窗外,尝过了甜,这苦如今再品,便谓是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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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从五皇子府周旋之后,满身疲惫地回了国公府,她在马车上做了个美梦。
梦中爹爹身上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他平安无恙,得知了顾王府来下聘礼,脸上洋溢着笑,他指着聘礼中的一对大雁对她道,“大雁矢志不渝,当初我去聘你娘亲时候,也送过这个……”
“郡主,郡主……”
唐映摇从梦中惊醒,“何事?”
“到了。”
国公府到了,她的梦,也该醒了……
唐映摇伸手摸了摸眼下,一片干燥。
她没哭,她还是头脑冷静且心肠冷硬的小郡主。
这叫她十分有安全感。
国公府里的一众仆从也忙活了一天的光景。
小心翼翼地记住礼物外封是如何包裹的,将其拆开瞧瞧里面的信,看署名是哪家公子的,再将其按原来的模样包好,原封不动地送回去,直到傍晚,才堪堪将礼物归还完。
郡主瞧着干净空旷的国公府大门,心中终于宽敞了不少。
她回了屋子,立刻便有侍女上前为她斟了一杯热乎的敬亭绿雪。
郡主“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终于得了功夫舒舒服服地喘了口气。
拂冬适时走了进来,她手中拿着白日里唐映摇在侧门发现的木头盒子,“郡主,旁的礼物都送还了,只剩下这件,不得知是哪位公子送来的。”
唐映摇接了过来,盒身还沁着丝丝冷意,她按下暗扣将盒子打开,把里头的簪子拿了出来,将盒子内的衬布一并抽了出来翻看,干干净净的,没留丝毫字迹。
她叹了口气,瞧着这过分简洁的作风,心念一动,是谁送的,答案几乎是要呼之欲出了,却在那一刻又被她狠狠地压下。
不可能,他都已经……如此还会……
郡主将簪子收回盒子里,“既然无从知晓,便好生收起来吧。”
第39章
翌日,郡主特意挑了辆十分低调且不显眼的马车去了大理寺。
许是得了顾闻启的嘱托,她没再被外头守着的守卫给拦下了,十分顺畅的入了大理寺的门。
大理寺内十分简洁而单调,似乎吝啬于种上任何一棵花花草草。
早有大理寺的末等小官等在里面,瞧见郡主来了,忙起身为她引路。
走了约莫有一刻的光景,才终于到了大牢入口处。
大牢内昏暗无光,全靠墙壁点着的灯照明。
小官在前面引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侧首道,“牢廊内光线不好,还望郡主注意脚下。”
“多谢大人。”她客套回道。
走了又半刻,才到了收押唐国公的牢房旁。
唐国公的身份摆在那儿,故而牢房要更宽敞洁净些。
小官为她打开了牢门,唐映摇点头道谢,走了进去,小官又将牢房门锁上。
“郡主,这里无旁人,一刻钟之后我再接您出来。”
唐映摇点点头,“有劳了。”
拜别过小官之后,她这才转头往牢房内走,一眼便瞧见父亲坐在简陋的床榻上。
他身上没了官服,只穿着一件素色外袍。
“爹……”唐映摇轻轻唤了声。
唐国公抬眼,有些意外,“摇儿,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啊。”她快步走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细细打量了唐国公一番,发现他似乎没受什么伤,心下安了不少。
“摇儿,你没为了救爹做什么傻事吧?”
“差点就有了……”唐映摇瞧出了唐国公语气里的三分心虚,遂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唐国公微微松了口气,娓娓道来,“前两日五皇子查出来大皇子的死因,上报给了圣上,圣上最忌讳这些了,皇后母家势力大,表面风光,实则圣上并不满意太子这个继位人,索性此次便将其一下连根拔起。”
“那与你又有何干系?”
“赵相是皇后的父亲,一心扶植太子,又怎会愿意皇后就这样倒了?朝中只有我能与其制衡一二,若我也牵扯到这其中来呢?”
唐映摇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若是她爹也因为此事被牵连入狱,赵相若是救,便会一同将自己在朝中的一大劲敌救了出来。
况且,她爹在此事之中,算是犯案最轻的人。
皇后是主谋,太子便是其次,赵相耗费不少力气,也不一定能保住他们两个,而一定会将她爹救出来。
这么一来二去,赵相心中动摇得怕是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