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们都在外厅,自有他们的热闹,老太太声音也不大,只这一桌的人听得到,索性几个媳妇都在,干脆把话说开。
“从前我就说了,老四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我半点都不搀和,你们也不准插手,若是因为这事弄得家宅不宁,祸起萧墙,我不管你们是好心还是故意,统统都给我滚出沈家,沈家容不下搅屎棍。”
老太太是感觉自己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有些话不得不说重了,再不说可能真就晚了。
话落,老太太稍作停顿,瞥了一直缄默不语埋头苦吃的姚氏。
“老三家的,我既放了你自由,从此婚嫁随你自己,莫要有任何负担,你在沈家一天,我依然认你做儿媳,少不了你吃住,你若想离开沈家了,我也不会挽留,祸福在你自己,往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好了。”
若按老太太的意愿,她并不想老四跟这位扯上关系,毕竟小儿子娶亡兄的下堂妻,传出去真心不光彩。
可老四执意要娶,不要脸面了,她也拦不住。
反正,她没几年活头了,也难受不了太久。
一墙之隔的偏厅内,沈娥贴着门板侧耳倾听,也不知是外头鞭炮声太吵,还是大人们用饭都特别安静,听了半天也没听出子丑寅卯,泄气地坐回了位子上。
沈娅看她那样,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够笑话她的机会:“二姐这是何故,蔡家已经倒了,你还急什么呢?你不是想嫁书生吗?正好大伯不在,大伯母也管不了你,你大可以寻个如意郎君,快些嫁了吧。”
也就沈娅这种厚脸皮的女子能将嫁娶说得有如家常便饭那么松快。
却不想想自己过完年也十六了,只比沈娥小半岁,沈娥年龄到了,她也一样,半斤八两,谁也别催谁。
倒是两个年纪小的,一个貌似很专心地喝鸡汤,一个则拨弄着碗里的饭粒,垂了眼眸,径自神游。
临近婚期,秦昇越发肆无忌惮,隔三差五给她送东西,有趣的精巧的贵重的,前几日不知从哪里弄到一个九连环,好玩得很,就是太费脑子,解了数日也没能解出来。
弄得沈妧如今茶不思饭不想,就想着怎么尽快解了那玩意,以证明自己还不算太笨。
若到了成婚那日还未解开,秦昇那厮指不定如何笑话她。
沈妧都可以想象男人摁着她脑袋笑她笨婆娘的可恶画面了。
“六妹!”
沈娆悄悄地唤了她好几声,沈妧才回过神,偏头望着沈娆,用眼神询问她有何事。
“六妹,你能不能跟三婶说说,烦劳她劝劝母亲,我还不想那么早嫁人。”
容峥只在初到皖城上任时到访过沈家,之后惠宜公主又单独来过一次,沈娆压根没机会接触容峥,容峥那边也只字不提娶她的事。
早在京城,沈荣下大狱后,崔氏便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容峥。
黄口小儿,出尔反尔,跟大房犯冲,她也不再做任何指望,回到皖城就开始给沈娆张罗亲事。
沈娆是庶女,给她张罗婚事自然没有给自己女儿找婆家那么慎重,不挑不拣,崔氏看得也快。
沈廉手下的年轻小官也有一两个合适的人选,嫁过去当个正头娘子,还有二叔照拂,日子算是很好过了。
起初,沈妧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沈娆未必那么想。
容峥外在条件太能欺骗了,闺中女子常年见不到几个外男,被迷惑也属情理之中。
“五姐,不是我不想帮,我母亲如今身份也有点尴尬,劝得不好,反而弄巧成拙,大伯母可能还会对你有想法,你若实在不想,不如自己去找大伯母说清楚,她是你嫡母,不是你对头,何不试试看呢,你嫁得不如意,对她也没好处。”
第58章
沈妧的话, 沈娆有没有听进去,没人知道。
沈妧只知道,那天过后没几天, 沈娆就病了, 病过了宜嫁娶那日, 一直到除夕, 再想说亲也只能等年后了。
对此,看别人很准的姚氏是这样评价的。
“她聪明, 也不聪明,说有慧根,又差了那么一点,心魔不除,亲事难顺。”
沈妧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又瞅了瞅姚氏,眼神透着一股意味深长。
姚氏被女儿盯得有些不自在:“你往后可不能这样看夫婿, 心里有事,最好当面说开,不能说的,那就瞒住, 不要让人看出破绽。”
沈妧深以为然, 长叹一声道:“母亲,您的心魔,何时能消呢?”
一晃眼,她都快出嫁了, 姚氏的春天又在哪里。
对此, 姚氏多话不说,只恨恨剜了女儿一眼, 离开前留了三个字。
“管得宽。”
婚期将至,两个月余,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很多规矩都要立起来了。譬如,作为准新郎的秦昇,有必要减少来沈家的次数了,即便只到外院和沈廉寒暄几句,也最好能免就免。
本朝婚嫁习俗,新郎新娘在成婚前三个月是不宜见面的。
别家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大多数人到了成婚那日,掀起盖头,才见到彼此第一面,所以不存在越矩的行为。
然而秦昇和沈妧这一对比较特殊,准新郎自己相中的新娘,婚期也是自己定的,从一开始就已经不守规矩,后面再想管也难了。
好在秦昇有点自觉,或许是想讨个好彩头,时有书信往来,但人很少出现在沈家了,直到年初三,秦昇按习俗来女方家里拜年,同沈妧肩并肩给老太太作揖行礼,老太太笑着一人发了一个红包。
然后趁着人多热闹,秦昇将沈妧拉到角落处,又悄悄地消失在了角落。
沈府的后花园年前又整修了一番,新栽了不少抗冻的盆栽,昨天下了一场小雪,青松绿竹上缀着点点白霜,别有一种冰天雪地的风韵雅趣,只不过---
着实冷了点。
秦昇从小习武,身板厚实,内添薄绒的轻便长袍,外披一件麂皮大氅,高高的个头,行走在翠竹之中,更显玉树临风,挺拔如松。
相比较,沈妧就有点圆了。
厚棉内衫套了两件,外面还裹着塞满了鸭绒的大红袄,腰身明显大了两圈,秦昇乍一看到她,还以为是圆滚滚红彤彤的平安果成精了。
一路忍了很久,直到将落后一段距离但一直跟着他们的丫鬟甩开,秦昇终于克制不住地圈住了沈妧那变胖的小圆腰,健壮的身躯为她挡去周遭寒流,轻挑的眉梢带着丝丝笑意。
“看来为夫要更努力地赚银子,才能养活贪嘴的小媳妇。”
虽说好一阵子没见了,但秦昇信里一直为夫为夫的自称,沈妧觉得自己差不多能习惯了,可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她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带来的悸动也更加强烈。
到底还没修炼到家,两只小巧圆润的耳垂泄露了她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秦昇笑看沈妧的眼神也更加促狭。
“你,规矩点。”
沈妧有些恼,假装很冷地捂住自己的脸和耳朵,一本正经地教育男人。
“祖母说了,临到婚期,我们更要守规矩,发乎情止于礼,像你刚才那样嘲笑一个即将成为你妻子的淑女的言行,是不对的。”
沈妧正儿八经说教的样子,有种认真的可爱,秦昇忍俊不禁,看她红艳的小嘴一张一合,又心痒难耐,俯身低头,快速在那诱人的唇瓣上啄了一口。
这一下,可把沈妧惊着了,愣愣眨着小鹿般圆亮清澈的双目,手指着秦昇,一个你字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秦昇见状,又想亲了,趁着小姑娘两唇瓣没合拢,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一手揽过她变圆了他依然能够轻松掌控的腰身,低头就是一个深吻,灵巧的舌顶开她洁白的贝齿,从容又热切地,直捣黄龙。
这一吻,很长,也很劲道。
秦昇离开少女花一般娇嫩的唇瓣,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嘴角,回味无穷,眼底深谙,越发期待洞房花烛夜,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画面。
为了不让自己失控,秦昇握住沈妧双肩,温柔而坚定地将她拉离自己。
“无需忌口,胖一些也好,有福气。”
秦昇没说出来的是,身上肉多,摸起来更舒服。
占了便宜,挥挥衣袖就走,沈妧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望着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直瞪眼。
直到看不到人了,沈妧才掐着自己的腰,坚决不认自己胖了。
胖的是袄子,袄子!
沈妧一脸郁闷地回屋,姚氏等在那里,问她和秦昇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就是说说话,没说多久他就走了。”
具体做了什么,沈妧不想说,也不能说。
姚氏是过来人,盯着女儿异常红艳的嘴唇看了一会,才命丫鬟端来热过的鸡汤,嘱沈妧喝了驱寒。
自打入冬以后,每日一汤,喝得沈妧都要吐了。
“母亲,您自己喝吧,我早上吃的还没克化,肚子有些撑。”
说着,沈妧轻拍腹部,姚氏目光下移,盯着女儿被厚重衣物包裹得确实有些鼓囊的腰身。
这么看,好像确实胖了点。
等天暖和了,是不是该减减了。
不然喜服穿不下可怎么办。
姚氏雷厉风行,叫来凝香:“以后补汤每三日一次,补到开了春再停。”
沈妧总算有了点解脱的轻松感,随即又不过脑地问了句:“母亲,四叔元宵也不回吗?”
毫无悬念,沈妧收获了来自姚氏的一记大白眼。
又过了两日,大忙人容知府携公主到沈家拜年,以晚辈的名义,公主出嫁从夫,跟着容峥一道给老夫人贺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