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潺潺的溪流缓步而行,清澈的流水间偶尔有游鱼跃起,尾巴一甩溅起阵阵水花和波纹,月影就变得好似被用筷子搅开的蛋黄,左一片,右一片,或浓或淡,夹杂着蛋清似的水波,然而没多久,水面平静下来,依旧是一片圆润柔和的月光。捡起几颗小小的石子信手掷入水中,看着月影分分合合,翩跹暗自叹息,要是离人也能和水中的月光一样,只要时过境迁,便能依旧甜甜蜜蜜地在一起,不再分离,那该多好。
陆小凤在和西门吹雪喝酒,或者说他是在灌自己酒。桂花酿看起来不像是酒,一般酒澄清,此酒粘稠,一般酒辣辛,此酒绵甜,所以喝桂花酒的人总是不知不觉中就会喝了很多。
有的人喝多了之后会很沉默,但是更多的人喝了酒之后会很话痨,尤其是在信任的人面前。翩跹换下了祭服走过来的时候,西门吹雪正在面无表情地听陆小凤讲他的情史。
陆小凤是一个很讨女人欢心的女人,唯一的问题是,他实在太讨女人欢心了,武林四条母老虎,好像每条都和陆小凤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女人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男人的时候总是比较聪明,虽然她们挑男人的眼光似乎不是那么好。一个喜欢漂泊的男人和一个追求安定生活的女人之间,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陆小凤是一个浪子,当一个浪子被一个只是看起来很温柔的小姑娘很认真叮嘱一定去她从小长大的山庄去见她奶奶,并且她会等着你的时候,除了落荒而逃好像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他的的确确打算就此安定下来,而不再四海为家。一个总是不能陪在妻子身边,而是整天东跑西闯给自己惹下一身麻烦的男人,无疑不是一个好的丈夫,陆小凤或许是个混蛋,但是还做不出这种事情,所以他只能落荒而逃。
听完陆小凤前段时间的遭遇,翩跹毫不犹豫地给他下了定义,“玩弄女孩子感情,不负责任的花心渣男。”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光是在绣花一部里陆小凤就勾搭了薛冰,江轻霞,欧阳情三个妹子,实在是……很风流呐
☆、醉酒
翩跹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陆小凤,陆小凤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而且很英俊,一个英俊多金的男人总是不会缺乏组队扑上来的年轻姑娘的。况且,陆小凤侠名动天下,见多识广,又风趣幽默,完全没有大侠的架子。和他在一起永远会有说不完的话,看不完的新奇。除了,有可能赔上你的命。
人人都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却总是忘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血雨腥风的对象,常常有闺中少女幻想有一天自己和带着莫测气质的浪子天涯相伴,却在他惹上的麻烦中成为一颗棋子。陆小凤或许某种程度上可以是一个好情人,但是如果你没有自保的能力,却想留在他的身边,无疑会是一个悲剧。
翩跹没有拯救那些女孩子的慈悲心,更加没有那个能力,如果没有撞上坚硬的南墙,她们永远不会回头,甚至有时候陆小凤在她们面前表达了对另一个女子的爱慕时,依旧痴心追随,有人说,那是她们太傻,翩跹却只觉得惋惜。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们身边的女子呢。
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一醉解千愁,或许酒不能改变冰冷的现实,但是它却可以编织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让人可以忘却烦恼和忧愁的世界。
桂花酒很甜,甜丝丝的酒液流淌过咽喉的感觉很好,粘稠的金色酒液在薄如初雪轻若流云的杯中缓慢而慵懒地起伏,引着擎杯人把它细细品味。翩跹准备给自己倒第五杯时,手腕终于被带着薄茧的指节锁住。微微侧头,睫毛轻颤,天真无邪的目光沿着手指一寸寸滑动,最终接收到西门吹雪眼中的不满,顺着力道把酒杯放下。
“你不该饮酒。”或许是看见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不加掩饰的委屈和疑惑,西门吹雪不由得又解释了一句,“桂花酒虽甜,后劲却大,多饮伤身。”
“可是你们都在喝酒,而且都喝了七八坛了!”樱花似的唇瓣嘟起,琼鼻微皱,翩跹纤细的手腕拎着酒壶,在空中晃动着的壶嘴向着散落在陆小凤脚边的酒坛,语带控诉。趴在石桌上的陆小凤应景地打了个酒嗝。
“你和他不一样,莫要闹了。”柔和的劲力轻吐,西门吹雪夺过翩跹手中的酒壶,和杯子一起放到桌子的一边,薄怒的语气掩不住隐隐的宠溺。
“不一样。”讥诮地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翩跹挥手把所有的酒具悉数扫到地上,推桌站起。几杯酒下去,她的脸色变得很白,不是平日里莹润剔透的色泽,而是上好宣纸也似的苍白,醇厚的桂花酒浸入了她还未长开的娇小身躯,晚风一吹,已然有了七八分醉意,意识也不甚清醒起来。
“是不一样。”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西门吹雪,翩跹幽幽道,“你说,在你眼中,把我当做是什么呢?”
忽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西门吹雪一愣,醉酒的女孩走得踉踉跄跄,连明明平时不会造成任何障碍的酒坛也没有避过,他下意识伸手揽住欲坠的身影,恰逢翩跹脚步一滑,整个人便伏在了他的膝上。嘤咛一声,斜斜挑起的眉梢下流动的眼波,还有似笑非笑的表情都随着翩跹偏过的小脑袋尽数展现在西门吹雪面前。
下意识揉了揉随着翩跹的动作蜿蜒在他雪白衣襟上的乌发,柔顺光滑的发丝像是上好的玄色绸缎,娇小的身躯温顺地趴在他的怀中,像是一只收起了爪子和牙齿的小猫在撒娇,童声特有的软糯像是一根羽毛往人心最柔软的地方挠去,是以,尽管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西门吹雪还是略略放柔了声音,哄着不知为何忽然发问的翩跹,“我说过莫要再多心,你是我的剑,永远都是。”
永远,这是多么美好的词啊。永远,这又是多么悲凉的词啊。
低低地笑了两声,翩跹揉了揉额角,对这个答案完全不意外,然而她却不是不失望的,尽管她还并不清楚为什么会开始不满于被这样定义的关系。挣开了西门吹雪轻抚在她背上带着薄茧的手掌,翩跹起身跪在西门吹雪的腿上,飘渺的目光好像是看向眼前人深不可测的眼底,又像是透过了眼前的人看向悬在天际的那轮明月,笃定的语调透着哀伤。
“是,我是你的剑,我依附于你,所以我应该在你身边,应该以你的命令作为我行动的指南,不该多心,不该多想。”
“嘘”,春葱般的食指抵住了西门吹雪刚要张开的唇,续道,“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无论是生活还是教导处处无微不至,我不是不感动,也不是不感激。”
“当然,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感激,你只是习惯性地像照料你的剑一样安排好我的一切,甚至是纵容着我偶尔的任性。”
“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刚刚醒来的我对这些是欣然甚至惊喜的,如果没有这一次私自出逃我也不会发觉缺少了什么,可惜,已经发生了呢,这一路上,或许有坎坷,或许做出的选择不是最好的,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出于我自己的安排,而不是被告知应该怎么做。”
把头靠在西门吹雪厚实的肩膀上,翩跹“咯咯”轻笑,温柔的声音带着蚀骨的魅惑,无意识地用上了暗示术中的手法,虚无缥缈的话语像是在耳畔,又像是在天边。
“呐,永远成为你手中牵线的木偶,我开始不甘了呢。我说过不会背弃你,一不愿违背你的心思。但是现在我不仅仅是你的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呐,放我离开一段时间,好不好?”
扶着怀中翩跹轻轻颤抖的身体,面无表情的西门吹雪像是被浇筑在石凳上的一座雕像,不动,不语。对面的陆小凤早在翩跹摔倒时已被识相的墨卫送回房间休息,月色的清辉笼罩着苍茫的大地,嘶哑的蝉鸣倏地响起几声,又归于寂静。
酒意渐渐上涌,抱着自己的怀抱很温暖,翩跹下意识挪动身体找到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绷住的神经缓缓松弛,小小的脑袋搁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一啄一啄,沉沉睡去。
远远关注着这里的墨十一无声地指挥着众人收拾好一地狼藉,闪身单膝跪在西门吹雪面前,伸手想抱过已经安睡的小姐,却被西门吹雪眼中的寒意冻在了当地。
他依然坚定地展开双手,沉声劝道,“不管小姐是不是说了什么惹了庄主生气的话,秋意渐凉,夜深露重,小姐需要回她的绣房休息。”
一坐一跪的两人对峙着,许久过去,西门吹雪眼中的冰雪依旧,墨十一恭谨的姿势和固执的目光依旧。良久,只听得西门吹雪冷冷地说了一个“滚”字,起身抱起翩跹往回走去,墨十一忍住了小姐自有住处一句,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
那一夜,没有人听到翩跹在醉中吐露了什么样的哀恸,就连她自己在西门吹雪床上醒来后,也已经记不清曾经说过的话语,只是隐约记得因为错误估计了自己现在的酒量,醉倒在室外被抱回了西门吹雪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