滟来微微怔了下,今夜出宫,还是去城外,她会去哪里?莫非……滟来心中忽然一凛。她又入了屋,用爪子拍醒已经入眠的棋烟。此刻,她与棋烟虽然语言不通,只好比划着让她去备马车。
一炷香工夫后,棋烟和滟来还有虎斑、胡饼已经坐在了马车上,快速向城外而去。
残缺的月自云后时隐时现,颜色是朦胧的。
三只猫躲在草丛中,目视着驿馆的大门。
往常这里都是驿卒守门,而今夜,门前却是一队身着军衣的军士。他们在门前凝立,目光时而扫视周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滟来似乎都能自他们的目光中看到嗜血般的煞气。
胡饼瑟缩着身子,低低喵呜一声,说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杀猫?”
“他们还杀人呢,你说杀不杀猫,瞧他们腰间的刀,我都能闻见血腥味。”虎斑扒着面前的草叶,转首问滟来,“公主,我们真要进去?”
滟来道:“你们放心,他们杀的是敌国人和坏人,不杀我们的。倘若被发现,你们只管跑就行。你们两个,谁先发现皇后记得告诉我。”
三只猫分散开,入了驿馆。
滟来自屋檐下望下去,很快看到其中一个房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青布蓝顶,很普通的马车。门前立着两个人,苦茶和赵嬷嬷。
看来不用找,就是这间屋子了。她轻手轻脚很快到了那间屋子的屋顶上,伸出爪子挪开一片瓦片。
屋内,傅子凌静静站着,眯眼望着面前的人。她穿着一件深色素裙,头挽高髻,未戴钗环,倘若未曾看到她的面容,任谁也想不到母仪天下的皇后会在深夜驾临驿馆。
傅子凌垂眸淡淡说道:“皇后娘娘深夜驾临驿馆,不知有何指教?”
连皇后左右看了看,宽袖拂了拂,在驿馆简陋的太师椅上落座。她眉梢轻挑,美目流转,轻笑道:“傅爱卿,听闻你明日才启程,怎么今日就出城了?”声音软软的,并不像高高上的皇后。
傅子凌隐在袖中的拳头攥了攥,眯眼道:“虽不知娘娘深夜到此有何事,但微臣有事正要回府,告辞了。倘若娘娘要在驿馆歇息,请自便。”
傅子凌说着转身便向门口而去。
“别忙着走啊。”连皇后轻轻一笑,莲步轻移,很快走到傅子凌身后,“听说,你和柔儿拌嘴了?莫非,她知道了你我的事?”
连皇后不到四十岁,瞧上去也不过三十来岁,身姿窈窕,容貌精致,此刻盈盈启齿,就连声音似乎也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傅子凌猛然转身,眉头深凝:“当年只是一场误会,为此我远走十年,还请皇后娘娘放过我们。”
连皇后眉梢轻抬,一字一句说道:“你们?哦……”她拉长了语调,说道,“你和柔儿,我总是忘记你们已经定亲了。好说,我不会计较的。”
傅子凌凝立在屋内,垂着眼皮没有说话。
“天儿不早了,傅将军早点安歇吧,明儿还要赶路呢。”她不经意地微笑着,眼神里的冷漠却越来越浓。
她最后冷冷瞥了傅子凌一眼,越过他走了出去。
候在门外的赵嬷嬷忙迎了上来。
月色之下,连皇后的眉眼格外阴沉,她勾了勾唇,冷冷说道:“放过?以为她与你定了亲,我便奈何不了她了?”
☆、成双成对
虎斑自屋檐上爬了下去,喵呜了一声,引得苦茶朝它看了几眼。滟来趁此机会,悄然爬到了连皇后的马车盖顶。她如今轻功渐高,又是猫身,有虎斑掩护,行动简直神不知鬼不觉。
赵嬷嬷搀着连皇后上了马车,车夫驾着车一路自驿馆行了出去。滟来趴在车顶上,爪子紧紧扒着盖顶,防止自疾驰的马车上被甩了出去,同时耳朵支起,听着车厢内若有似无的说话声。
莫非,她知道了你我的事儿?
滟来方才在屋檐上听到这句话,简直如遭雷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连窈和傅子凌……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夜风拂过,树影摇曳,犹如魔鬼的爪子,在疾驰的车盖上投下一片又一片阴影。冷意沁入皮毛,都不及心底的寒意让人胆寒。
只听赵嬷嬷说道:“娘娘,看这形势,傅子凌没有将那件事说与惠宁公主。”连皇后冷哼了声,咬着牙说道:“他不敢说。”
连皇后生怕傅子凌说出来的事可能就是当年之事的真相,听她的意思,似乎很怕傅子凌向皇姐坦诚,这才深夜出来打探。
赵嬷嬷如释重负地说道:“如此,娘娘便可放心了,也不枉娘娘半夜赶过来打探,看样子他们是为了别的事情吵架。奴婢就说呢,倘若他真的说起此事,只怕事情就露了陷。”
连皇后没言语,赵嬷嬷又道:“明日他就离京了,娘娘就将心放到肚子里吧。这辈子他都不会知道,那日其实是惠宁公主。”
赵嬷嬷最后一句话,让滟来心中又是一惊,再与前面的话一起联想,忽然有些豁然开朗。
什么样的事,会让傅子凌连句话都没留,自此远走?
看他对连窈避如蛇蝎的态度,或许当年两人有过纠缠,他羞于再见皇姐,仓促逃走。然而,真相可能是连窈的阴谋,或许那日和他在一起的人是皇姐,不然,皇姐不至于如此深恨。
倘若事情果然如她想象,连窈当真连自己的脸面和一国之后的体面都不要了。但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她需要去问皇姐萧柔。路旁树木枝丫横过车顶,滟来纵身攀上枝丫,转瞬爬到路旁树上去了。
马车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官道上。滟来顺着树干爬了下去,沿路回转,去寻自个儿府中的马车。
棋烟正候在车旁,见到滟来回来,焦急地上前抱起她:“殿下,你可吓死我了,怎么跟着她们的马车去了?”
滟来喵呜了一声,钻入到车厢中。虎斑和胡饼早已回到车厢内,说道:“那个傅子凌骑马朝城中去了。”
棋烟吩咐侍卫也驾车回城。
次日晨,滟来一变回人身,便去了惠宁公主府。
傅子凌今日离京,萧柔夜里如何睡得着,翻来覆去到了三更天,方朦胧浅眠了会儿。她也曾想过,当年之事便当做不曾发生过。可终究不甘心,天刚亮她便起身梳妆,想到城外送他一程,最后再问他一次。倘若他说出当年缘由,不论是何原因,她都不会计较。
滟来到时,正遇萧柔出门。她忙拉住皇姐入了屋,屏退左右,低声问道:“皇姐,我只问你,当年,你和傅子凌可曾在过一起?”
萧柔眉头蹙了起来,斥道:“滟来,你胡说什么,自然是没有的。”
“皇姐,事关重大,你快说。”
萧柔见她神色凝重,语气慎重,低垂了头,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她扭过身子不去看滟来,低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忽而想到什么,丽目凝视着滟来,颤声问,“是傅子凌说什么了?”
滟来盯着萧柔的神色,便知事情或许是真的了。
“傅将军并未说什么,我听别人说的。”
“别人?”萧柔脸色愈加惨白,“是谁?”
“凤廷宫那位。阿姐,当年的事我并不清楚,但我听到她身边的赵嬷嬷说,傅将军并不知是你,以为是她,才会离京远走的。”
萧柔怔怔地望着滟来,依然呆住了,好半晌才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缓缓站起身来,问滟来:“他如今在哪里?”
滟来唇角轻勾:“昨夜他就宿在城外驿馆,这会儿只怕已经启程了吧,阿姐要去送他恐来不及了。”
萧柔轻轻叹息一声:“不管他走多远,我也要追上他。”她望着滟来,张开手臂抱住她,哽咽道,“滟来,阿姐舍不得离开你啊。”
滟来微笑道:“我已经大了,且京中有人会照顾我,阿姐不用担忧,你放心去吧。”
萧柔终究忍不住,又抹了会儿泪。滟来焦急地催道:“你若再不走,只怕是再追不上他了。”萧柔踌躇了会儿,说道:“要不然,我还是留在京中吧。”
滟来晓得皇姐担忧自己,倘若由着她,只怕就此与傅子凌劳燕分飞了。她起身命清月去备马车,准备亲自押送皇姐去追傅子凌。
马车刚出府,便见府门外的树下,傅子凌骑在马上,身后数名军士相随,看到府门大开,他挺直了背望了过来。
滟来掀开车厢帘瞧了眼,颇为遗憾地摇摇头说道:“哎,我还以为傅将军已经启程了,还想瞧皇姐如何追他呢,怕是瞧不成了。”
她自马车中跳了下去,径直走向傅子凌:“傅将军,听闻你今日要离京,天儿不早了,怎么还在这里?”
傅子凌朝着滟来笑了笑,视线却越过她盯着马车,问:“惠宁公主要去哪里?”
滟来笑道:“皇姐啊,她说今日闲来无事,要到山上庵堂去上香。”
她静静望着傅子凌,看到他眸中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掩唇轻轻笑了笑:“傅将军不是要出城吧,既然和皇姐一路,不如一块儿去,那我便不去了。”
傅子凌又望了一眼马车,见车帘一动未动,里面的人似乎根本不打算看他一眼,但还是点点头,说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