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头看到灯火最多的宫殿,那是凤廷宫,也只有皇后的宫院才如此辉煌张扬。
她缓缓在宫墙上向前移动,不断有巡夜的缙卫自下面走过,每到此时,她便俯低身子,深宫大院,还是小心为上。
到了凤廷宫,她自屋檐下打量院内。灯光明亮,院内菜畦内的新结的菜蔬绿油油的,池塘内的游鱼好似睡着了般在水中一动不动。
屋内也亮着灯,自碧绿的窗纱和竹帘透出朦胧的光。
几位宫女和太监在殿门外值守,苦茶抱着刀在廊下巡视。
滟来不敢妄动,绕到凤廷宫的院墙上,藏身在蔷薇的花蔓下,直直盯着苦茶。
他时而凝立在殿门前,时而在院内走动,一有风吹草动,便扭头看过来。滟来故意用爪子碰掉一块墙皮,朝着院内的花丛中扔了过去。苦茶听到动静,飞身跃了过来,吓得滟来压低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夜色之中,暗影之中的人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杀意。
苦茶皱眉瞧了好久,见并无异样,方转身走了回去,继续靠在殿门口值守,还不忘吩咐其余的太监宫女都警醒着点。
倒是个忠心的奴才,他是连皇后得力的帮手,在当年母后的案子里,他便是帮凶。
滟来两只小爪爪交握着攥了攥,总有一日,她要武力碾压苦茶。
滟来在墙头上又蹲了一会儿,感觉有苦茶在,今晚她可能无法靠近凤廷宫的窗台了,想偷听都不行。
月影西移,滟来挪了挪身子,准备回府。
殿门前的竹帘忽然掀开来,自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滟来盯着那人,直到他出了院门,还没有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她晓得傅子凌今夜是要进宫面圣,在宫中见到他并不意外,可这会儿他出现在凤廷宫便有些奇怪了。
苦茶一路送了傅子凌出门。
滟来趁机跃下地,沿着菜畦慢慢爬到院内,攀到离窗子最近的一棵银杏树上。透过镂空的窗棂,看到连皇后坐在正对着窗子的八仙椅上,面色似乎不太好。
赵嬷嬷站在她身侧,似乎说了句什么,滟来离得有些远,并未听清。连皇后的眉头越蹙越紧,忽然大袖一挥,将身畔几案上的茶盏扫了下去。
只听得噼里啪啦脆响连连,显然是细瓷茶盏碎了,茶汤溅了一地。
滟来的印象中,连皇后从未发过火,惯常面色慈和,说话声音和软,浑然没想到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
廊下的宫女听到屋内动静,吓得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赵嬷嬷快步走到门前,唤了几名宫女进去。
贴身大宫女铃铛拿起团扇为连皇后轻轻扇着,过了会儿,连皇后的火气似乎消了。
只听赵嬷嬷趁机说了句什么,滟来隐约听到“生辰”、“盛宴”、“届时她来了”。
连皇后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点了点头。
滟来注视着屋内,心中不寒而栗。
☆、生辰礼
滟来自凤廷宫径直回了府中,一时也睡不着,便到后园去寻甜糕、虎斑和胡饼。
三只猫自从在公主府后园的假山内安了家,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如今也不用侍女专门到后园给它们送吃的,到了饭点,它们会自动到厨房外候着。厨房的仆从得了棋烟吩咐,见它们过来,便将吃不完的饭食给它们。
这其中小黄猫甜糕凭借高超的撒娇技能,得到的关照更多。不过几日,它身上皮毛明显比原来光滑起来,也不再是皮包骨头的样子,越发讨人喜欢。
滟来找到它时,它正在玩一个线团。也不知哪个侍女丢给它的,甜糕玩得不亦乐乎。它时而趴在地面摇着尾巴,时而窜过去将线团拍来拍去,看到滟来过来,还献宝般将线团抛给她。
“姐姐白天做什么去了,怎么从未见过你?”甜糕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
滟来白日里不得闲暇,还从未与它们一道耍过,但就算见过它也认不出她。毕竟,她白日里是人。
“白天我要与主人在一起,不能来与你们玩耍。”滟来说道。
甜糕挠着线团问道:“公主怎么不让你来园子里玩呢?”
“是我舍不得跟主人分开。”滟来心事重重地躺在草地上,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今夜无月,夜色深浓,漫天星斗也不知隐在何处。
甜糕无所事事,在她身畔打着滚。不远处胡饼和虎斑两只猫正在打架。
三只猫似乎浑然忘了曾经挨饿被欺凌的日子。
倘若当真是一只猫就好了。
滟来叹息一声,脑中一直在想傅子凌到凤廷宫的事情。很明显,连皇后是有意拉拢傅子凌,倘若真如愿,那北疆的兵权便也落在连家手中了。
还有三日后连皇后的生辰宴,只怕宴无好宴。
“绒绒姐可是有心事?”甜糕趴在草地上问。
滟来盯着小黄猫金灿灿的皮毛和雪白的肚皮,“金被银床”啊,招财又好运。她拍了拍甜糕的头问:“我送你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也有好吃的好玩的,但是却没有虎斑和胡饼陪着你,你可愿意去?”
甜糕歪着头,嘴里叼了一根草:“为何只让我去?”
滟来想了想:“因为你最讨人喜欢。那个地方的主人是个坏人,她想害这个府里的公主。我送你过去,是为了让你留意她都和什么人来往,然后告诉我。”
甜糕喵呜一声,瞪大眼睛:“那个坏人要害绒绒姐和绒绒姐的主人吗,那我愿意去。”
“你不再想想?”滟来问,“到了那里可不能随便出来的,只能我偷着去见你。”
甜糕伸着爪子一下又一下拨动着线团,说道:“只要有好吃的就行。”
还真是容易满足啊。
胡饼和虎斑听闻此事,也喵呜着说道:“我们也要去,有别的猫欺负甜糕怎么办?”
“放心,我送它去的地方,绝对没有其他猫敢欺负它。”这一点她还是敢保证的,凤廷宫的猫哪里是别的猫能欺负的。
虎斑摇着尾巴说道:“有这么好的地方,为何不让我去。我也很想做事,每日在府里闲得浑身掉毛。”
滟来说道:“你就算了吧,你晓得如何做一只家猫吗?”
府里的侍女没少唠叨虎斑,说它都不让人抱,动不动就挠人,她哪里敢送它入宫。
滟来不好直说,哄道:“你们留在这里,另有更重要的事让你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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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尚衣局派人将滟来为连皇后生辰做的衣衫送了过来。
滟来抖开来,素色的烟罗纱,绣着色泽艳丽的鸾鸟,飘逸华美,精巧工丽,穿在身上,为人平添几分艳色。
棋烟赞道:“尚衣局里的绣女手艺越发好了,瞧这鸾鸟绣得好有灵气。”
滟来伸手摸了摸,轻笑道:“那也是本公主的花样子别致。”她将衣裙抛给棋烟,“你去找一个华贵的匣子,将衣裙叠好放起来。”
棋烟应声去了。
青樱掀帘进来,说道:“门房方才过来禀告,说崔县主来了,殿下可要见她?”
“自然要见。”滟来吩咐道,“青樱,你派人到后园,将甜糕抱过来,好生给它洗个澡,再好好给她装扮一下。”
青樱狐疑地问:“殿下别是要想将甜糕送给崔县主吧?”
滟来幽幽一叹:“我将甜糕送出去,自有用处。”顿了下又道,“去取我的笔墨来,我要练字。”
崔玉珠进来时,就见滟来正坐在窗畔的桌案前练字。她笑道:“殿下今日倒是有闲情逸致,怎么没去习武场练刀,倒练起字来,当真少见。”
她探头过去看,见诺大的宣纸上,滟来写了好几个不同字体的寿字。
“怎么?你还没备好礼儿,这是要送你写的字?”崔玉珠纳罕地问道。
滟来蹙了眉头,说道:“瞧你说的,给母后的礼儿我早备好了。不过,我昨日听别人说,连无瑕送的礼是一百个小寿字组成的大寿字,每个寿字字体都不同,我就想啊,一个字哪有那么多字体,试着写一写,这才写了六种字体便写不出了。”
崔玉珠闻言一怔:“表兄送的是自己写的字?”
滟来搁下笔笑道:“我是真写不出了,对了,你送的也是字画吧?”
崔玉珠惆怅地说道:“我只是在外面随意淘的字画,比表兄的差远了。”
“你何必与他相比呢?”滟来笑吟吟说道。
“同样是字画,自然要比较,要不,我再换一个?只是如今却要去哪里再寻合适的物件。”
忽听窗外喵呜一声猫叫,过了会儿,就见青樱抱着一只小黄猫掀帘走了进来。小黄猫一入屋内,便跃到了桌案上。它躲在桌案后的花瓶后,怯怯地探出头来,圆溜溜的猫眼盯着她们,目光里带着一丝好奇的神色。
小黄猫毛色金黄,腹部毛色却纯白如雪,脖子上还挂了一串红艳艳的珊瑚珠,瞧上去俏皮可爱。
“你何时养了一只猫?”崔玉珠一眼就喜欢上了,过去将小猫抱了过来。
小黄猫却似不喜她,挣了几下跳了下来,一跃到了滟来膝上。
滟来伸手轻抚甜糕的头,只见它仰起头来朝着她喵呜了一声,声音听上去很兴奋。然而此刻,她是人身,却再听不懂甜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