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起,舞姬们穿着各色舞衣,在大殿高台上翩翩起舞。
木香花丛后,那双狼一般的眼睛,不时地瞄向她这边。
滟来唇角带着冷笑,悠然自得地用着饭。
她不是皇姐萧柔,不会任凭那人摆布。
高台上舞姬们一舞而终,正在却步退下。滟来举杯仰首痛饮了一杯酒,重重地将酒盏放在案上,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来,大步朝着帝后的座位而去。
“父皇,今日是母后芳辰,儿臣也舞一曲为大家助助酒兴。”滟来乖觉地笑着说道。
皇帝一看滟来的笑容,便觉眼皮直跳,拧着眉头问道:“你有这份孝心,父皇很高兴,不过……”皇帝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确定你会舞?你要舞什么?”
他可从未听说过滟来会舞,别是舞剑吧?
滟来说道:“还请父皇允准儿臣用刀!”
果然!他就知道。
皇帝正要开口驳斥,却听连皇后开口说道:“陛下,难得滟来愿意为宴会助兴,我们怎能拒绝,就让她舞一曲吧。”
连皇后心中清楚,苦茶并未教习滟来真正的厮杀对决刀法,她学的刀法,就是适合舞的刀法,耍起来好看,却丝毫没有杀伤力,很适合盛宴这样的场合。
皇帝闻言,沉吟片刻说道:“既如此,朕准了。”说着命太监总管田福到兵器库挑一把适合女子用的刀过来。
刀很快取了过来,滟来接过刀翩然转身,朝着众人施了一礼,浅浅一笑:“本公主愿为各位舞一曲,以祝酒兴。”
众人皆惊讶地望了过来。
宫越手中的杯盏落地,这是谁?这是端娴公主?
☆、我手滑
高台上铺着团花绒毯,台阶边摆着数盆四季海棠,樱粉、胭脂、茶白,各色皆有,开得如火如荼。高挂的宫灯明亮的光映亮了她的眉目,如斯熟悉。
端娴公主就是燕无端,他收的徒儿?
宫越将两人从初识到如今的事件一件件在脑中过了一遍,其实并不难猜,是他大意了。
他们相识在赌坊,她又喜舞刀弄剑,试问经常出入赌坊,又习武的女子,京中只怕数不出几个来,何况,她还用了一条奢华的鞭子。可叹他居然迷了心窍,只以为是哪家闺秀,浑然没想到是她。
为何一点没有想到可能是端娴公主呢?
大约是他平日里听过了闲言碎语,以为端娴公主生就一副妖孽容颜,狐媚勾人。如今看她,的确容光照人,明媚艳丽,笑起来更是让人看迷了眼,但却并未是她勾人,只是天生丽质而已。
此时,台下众人都惊讶地注视着台上,无人注意到宫越这边的动静。他悄然弯腰将杯盏捡了起来,所幸是银盏,并未摔碎。他默默将杯盏放在桌案上,抬眸却见邻座的连无瑕淡淡凝视着他,见他看了过来,举起手中杯盏朝着他微微笑了笑。
宫越愣了下,那日连无瑕曾目睹他与端娴公主在一起,看他的样子,自然早已知晓她的身份。他叹息一声,换了个杯盏,斟了杯酒,朝着连无瑕举杯,两人隔空饮了杯酒。
相对于宫越的惊讶,连无瑕平静多了。他早已猜到,滟来必能参透他的暗示,也会有所行动。只是,他没想到她会上台舞刀。
滟来凝立高台,目光掠过台下神色各异的脸,微微一笑,朝着高台右侧宫廷乐队颔首:“请奏一曲《入阵曲》!”
一名抱着琵琶的乐师手指轻轻一轮,试了试弦,朝着滟来点点头。
少顷,琵琶声起,舒缓若流水。
滟来足下轻旋,手握刀鞘舞了起来。起初依着苦茶所授刀法,随着轻缓的乐音,舞动起来确如起舞一般,曼妙动人。
忽然,琵琶弦响,乐音急促,宛若金戈铁马。
滟来手中长刀一扬,冲天而起。她飞身腾跃,接住刀,与此同时,刀已出鞘。她凌空挥了几下,却不再是方才繁复舒缓的刀法。
一招一式,凛冽犀利;腾挪纵跃,凌厉迅疾。
台阶一侧的盛放的海棠花被凛冽的刀风扫过,犹如被暴风肆虐般,无数花瓣翩飞散落,红红白白铺在地面上。
随着她的舞动,冰冷的刀光在柔软的衣裙间若隐若现。
她随着琵琶乐声,时而缓,时而急。
缓时如月下漫步,满是旖旎情怀。急时根本看不到刀和人在哪里,只能看到寒芒闪烁,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太快了。
宫越惊讶得杯盏差点再次脱手。
依着习武多年的眼力,他能瞧出来滟来的刀法的确是他指点的那套刀法,还有后来他送她的那套刀法。可是,这么短一段时日,她到底是怎么练的?
他却不知滟来夜里能化猫。
滟来作为猫身习练内功时,进益极其迅速,这种进益也保留在变回人身后。因此她内力突飞猛进,耍起刀来,自然便快了起来。
琵琶声渐缓,舞刀的声音慢了下来,便如暴风雨后的平静一般,人影和刀渐渐能分清了。便在此时,只见银光闪过,那刀忽然飞了出去。
台下一阵骚乱,刀势太快,根本不及闪避,只听“啪”一声钉在了台下正前方的一张几案上。
刀尖入案二寸,兀自颤动。
这桌坐着两人,却是雷洛和傅子凌。
两人饶是武将,也不禁惊了一跳。
傅子凌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滟来,未曾说话。雷洛却跳着脚站了起来,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公主殿下是要刺杀臣吗?”
滟来握着刀鞘下了高台,笑吟吟说道:“献丑了,我只是手滑了下,一时没握住刀,让两位大人受惊了,请雷节使和傅将军包涵则个。”
她伸手握住刀柄,轻轻将刀拔了出来,将刀入鞘,回身朝着主座上的帝后施了一礼。
连皇后面上淡定无波,清眸中却暗潮汹涌,她暗暗瞥了眼随侍一侧的苦茶。这与她事前想的不一样,莫非,苦茶暗中偷着教习她武艺了?
皇帝神色有些不悦,淡哼一声道:“怎么,今日是你母后生辰,你为何舞了一曲《入阵曲》?”
滟来徐徐笑道:“父皇方才还特意嘉奖了雷节使和傅将军,说这次宴会也是为他们接风。儿臣就想着为将士们舞一曲,想来母后不会怪罪的。”
连皇后面上挂着笑意婉然:“端娴说的是,没有边关安宁,怎会有宫中盛宴。母后不仅不怪你,还要嘉奖你呢,便把你方才用的刀赐于你吧。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无奈地笑道:“也好,朕准了。”
滟来忙施礼谢恩,退了下去。
一时间,乐声起,席上斛筹交错。
萧云妙敬了滟来一杯酒:“皇姐,我以往只以为你学武是玩玩的,却不想你学真的。”崔玉珠也有些惊讶。萧桐兰神色淡淡的,不冷不热地说道:“皇姐也就学武认真,只是武功再高,又不能上阵杀敌,学了又有何用?”
自方才连无瑕为她捕了一只蝶后,她就对滟来很冷淡,情窦初开的小女儿心思真是藏也藏不住。
滟来可记得,当年桐兰对连无瑕很是不屑一顾的。她瞥了眼桐兰身后宫女手中提着的竹笼,应当是这会儿工夫让太监寻来的,那只蝉便静静栖在笼子里。
“兰妹是准备养着这只蝉吗?”
桐兰蹙着眉头道:“自然,听闻能活好些日子呢。你的蝶呢,怎么不见?”
“蝶又养不住,我只是瞧瞧,早已放生了。”滟来吃了口鲜笋,说道。
崔玉珠饮了口果酿,指着滟来的刀问:“殿下,我瞧瞧你的刀。”
滟来将刀递了过去,崔玉珠抚摸着刀鞘细细打量,云妙和桐兰也凑了过去。
云妙说道:“这把刀瞧着是女子所用的,弯弯的,细细的,你瞧,这刀鞘上雕琢着花纹,这里还镶着红宝石呢。”
崔玉珠道:“这宝石怎么是弯月形状的?”
“那有什么奇怪,别说弯月形状,花形的宝石我也见过。”桐兰又不咸不淡地说道。
滟来听到弯月两字,心中猛然一惊。她方才没顾上细看这把刀,只是用起来觉得甚是顺手。听到几人说话,便也凑过去细看。
青鲨鱼皮的刀鞘,暗暗沉沉瞧着粗粝不起眼,弯月的形状,只有在连着刀柄的刀鞘处,雕琢着几朵云纹,当中镶嵌着一块不起眼的弯月形红宝石。
她儿时曾见过母后姜皇后的新月刀,旁的记不太清了,红宝石却是记得很清楚。
莫非,这是母后的新月刀?
他们居然肯将母后的新月刀赏给她了?
滟来有些不可置信,略一琢磨,便想通了。
方才是田福到兵器库挑的兵刃,皇帝和皇后并未过目,他们根本不知自己用的哪把刀。至于田福,他在父皇身边多年,母后的刀他应当认识,莫非是故意取了这把刀?
“好啦,一把刀有什么好瞧的,千万别出鞘,小心伤到你们。”滟来说着,便从崔玉珠手中将刀拿过来,随后递给棋烟,令她好生放好。
几人又用了些菜,饮了几杯果酿。
高台上有舞姬在跳胡旋舞,有的官员饮多了,居然也撒起了酒疯。好在今日帝后心情好,并不追究,反而臣子越尽兴,他们越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