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纯抽了口气,只觉牙齿发寒:“那个,小侯爷,要我说,你还是与端娴公主和睦相处吧,再不要似十年前般打架了。”
马车内光线有些暗,越发衬得外面日光明媚。
滟来手握刀柄嫣然而笑,日光透过树影,星星点点跳跃在她面上,丽目亮晶晶的,眉梢眼角全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欢喜和雀跃。
这样的欢喜啊!
连无瑕锐利的视线在滟来脸上绕了一圈,便不着痕迹地移到了宫越身上。
宫越似是被滟来的欢喜感染了,伸手拍了拍滟来的肩头。
周纯诧异地问:“这端娴公主,不是给你送了九十九朵郁金香吗,为何又与宫越混在了一处?不是说倾慕你吗,难道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连无瑕微眯着眼,面庞在马车内略微黯淡的光亮中显得雅致而柔和,只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暗沉。他高声对车夫说道:“停车!”又对周纯道,“既遇到了,下去同宫卫长打个招呼吧。”
周纯忙道:“我与他不熟。你常年不在京城,莫非忘记了,宫越他自小不跟我们玩的。”
宫越虽与周纯、连无瑕年岁相当,但自小不跟他们这些纨绔厮混。虽说认识,但并不熟络。
连无瑕嘴角微弯,睨了一眼周纯,说道:“人家是缙卫东卫长,我们早晚会同朝为官,以往不熟,日后可要熟络起来。”
周纯听出他语气里的冷然,忙闭了嘴不再言语,乖乖地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宫卫长,你瞧我这套刀法掌握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熟练?”滟来扬眉问宫越。
宫越将贼人擒拿,丢给随后赶来的几个缙卫,说道:“不错,那套刀法练得很熟了,可见你平日没少习练。”
“你不是今日休沐吗,怎么还要办差?”
宫越轻叹一声,说道:“昨日追踪到此贼的行踪,自然是要将他拿下,总不能因为休沐便放过他吧。”
滟来觉得也是,又问:“你不是说今日要与我对决吗?”
宫越笑道:“你倒是个武痴,今日的确无闲暇。我已命人到赌坊去给你送了套新的刀法,你可派人去取。”
滟来听说有新的刀法,双目顿时一亮,唇角一扬,笑靥如花,不经意间侧首,忽见连无瑕和周纯自路边的马车上下来,朝这边走了过来。
宫越并不知她是端娴公主,这两人却是认识她的,滟来下意识想避开。可那两人已看到她了,就算她避开,他们见了面问起她还是会揭穿她。
滟来只好硬着头皮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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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然而留下了,自然不能坐等被拆穿,总要想法子阻止。
连无瑕和周纯走近,先拜见滟来,周纯说道:“原来端……”
滟来不待“娴”字出口,便截住他们的话头说道:“无端见过两位公子,昨日在马球场上,幸得两位留手,我们队才险胜,两位大约不记得我了,我叫燕无端。”
周纯只好生生咽下余下的话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含糊着说道:“哦,好……好热啊。”言罢,以手为扇轻轻扇着风。
宫越笑笑:“原来三位认识,那我就不引荐了。”
连无瑕未料到宫越不知滟来身份,静静瞥了眼滟来,慢悠悠开口道:“自然是认识的,昨日马球场上,端……”他凝视着滟来,刻意拖长了话音。
滟来站在宫越身后两步,扬脸朝连无瑕微笑,不动声色以手抱拳,不断朝他示意。她还真摸不准连无瑕的性子,倘若他故意说破,她也没办法。
连无瑕眯着眼,唇角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静静望着她,大约很享受她祈求他的样子,过了会儿,方大发善心,缓缓说道:“端……端姑娘球技高超,令我等钦佩至极。”
宫越挑眉,很是惊讶地回首看一眼滟来,说道:“你还会打马球?”
滟来含笑:“会一点。”
连无瑕望了一眼被缙卫擒拿的贼人,问道:“我方才见端姑娘替宫卫长擒拿贼人了。莫非端姑娘是宫卫长的属下?我看两位很相熟。”
宫越忙摆手道:“我们的确相熟,不过,她并非我的下属,今日擒贼,燕姑娘只是出手相助而已。”
连无瑕意味不明地哦了声,笑吟吟道:“原来端姑娘还有如此侠义之心,真乃女中豪杰。”
滟来总觉他话中有嘲讽之意,然而看他神情,却是一脸真诚。若非今早刚被他嘲弄过,滟来还真信了他的邪。
日头越升越高,天也热了起来。
缙卫相帮着茶寮老汉将被打翻的几案杌凳摆好,老汉出来招呼道:“天儿越发热了,几位大人若不忙着赶路,进来喝杯茶吧。”
宫越看了眼天色:“我急着回城交差,先告辞了。”他朝连无瑕和周纯一一作别,又对滟来点点头,便翻身上马,与几名缙卫一道去了。
待他去得远了,连无瑕笑意吟吟对滟来说道:“端娴殿下,可要到茶寮坐坐?同在京城,我们与宫卫长总免不了见面的,对不对,周纯?”
周纯忙道:“是,是啊,经常遇见。”
滟来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个威胁自己的机会,无奈地笑笑,转身入了茶寮。
老汉见识了滟来的威武,忙奉上最好的热茶,并说为谢她擒贼,不收银钱。
“这样的凶徒,最好都抓到牢里去,我们才能过安生日子啊。”
滟来活了这么久,平日听多了阿谀奉承,还从未感受过如此真诚的谢意,心中顿时一暖,唇角漾开一抹笑意。
老汉指着茶气氤氲的碗,说道:“这是我这儿最好的茶,香片龙井,乃是一半香片一半龙井沏之,姑娘且尝尝。”
粗瓷茶碗中,幽碧的茶叶在水中沉浮,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有香片的浓郁和龙井的清苦。
滟来虽说常出府,但素来极少在酒肆食肆用饭,纵然要用,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肆,似这样的小茶寮,她惯常不去的。她平日里什么好茶没饮过,香片龙井倒没听说过,闻着味尚可,但这粗粝的茶碗实在让她有些难以入口。
不过,老汉的真诚笑意让她难以拒绝,遂抿唇品了口。味道淡淡的,带着一丝涩然,入口细品,又有一股甜香。
滟来颔首笑道:“不错,味道极好。”
老汉满意地笑了,又为连无瑕和周纯斟了茶,方才离开。
连无瑕端着茶碗,在氤氲茶气中眯眼:“我倒没想到,端……姑娘也能在这样的茶寮饮茶。”
滟来又浅尝了一口,嫣然笑道:“小侯爷想不到的事只怕多了。”
“那倒也是。”连无瑕神色闲适悠然,转着手中的茶碗,又问,“想不到殿下这么快就与宫卫长成双入对,只不知宫卫长知悉你身份后,是否还会待你如初。”
滟来收起笑容,正色道:“连无瑕,成双入对可不是这样随意用的。你与周公子同宿一座别苑,同乘一个马车,是否可以说你们双宿双飞?”
这两人说话打机锋,周纯原本听得就有些不安,忽听战火烧到了自己身上,顿时如坐针毡,一位是公主,一位是小侯爷,他可是谁也得罪不起的。
他丢下一句这屋里太闷了,我出去饮茶,说完端起茶碗溜了出去。
连无瑕轻轻叹息一声,用极其遗憾的语气说道:“我倒觉得你们很般配。”
滟来真不知他遗憾什么,蹙眉说道:“我并不想他知晓我的身份,还请你和周纯保密。”
“这是为何?”连无瑕扬眉。
滟来自然不能将学武之事告诉连无瑕,他是连皇后的侄子,告诉他等同于告诉连皇后。她寻了个借口:“如今我有事拜托他相助,不便让他知悉我的身份。”
“原来如此!”连无瑕点点头,展眉一笑,“倘若殿下有事,可来找我相助,我不会因殿下的身份袖手旁观。”
滟来冷哼一声,她自然晓得他不会袖手旁观,他只会落井下石。或许,更确切说,给她带来灭顶之灾的,或许就是他本人。
滟来面上笑盈盈的,端起茶碗,又饮了几口茶:“这么说,小侯爷是答应了,还望莫失言。”她又唤了周纯进来,也得了他准话,才放了心。
说话间,棋烟自外面入了茶寮,说公主府的马车到了。这会儿也不用急着赶往赌坊了,滟来便改乘马车,与连无瑕的马车一前一后,向城内而去。
临近晌午时,马车入了城,滟来惦记着皇姐萧柔,没回自己府上,一路去了惠宁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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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无瑕与周纯作别后,便回了连府。
正是晌午用膳时分,留在府内的侍女金蔓过来禀告,说连夫人先前派侍女过来,说让他回府后去见夫人。
连无瑕点点头,知晓有些人总是要面对的,匆忙换了衣衫,便去了连夫人的院里。
连府是连晟封侯后新起的宅子,处处透着富贵逼人。昌平侯夫人的院落自是阖府最气派的,院内栽种着名贵花木,屋内一水儿精雕细刻的红木家具,每一个摆件都价值不菲。
这是连无瑕第二次到这个院里,第一次是刚回京那日,连晟引着他来的,屏退了院内所有伺候的下人,说是十年不见了,让他们母子好好唠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