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周纯在门外吩咐侍女:“待会儿听到老鼠叫再开门。”
看来她必须抓一只老鼠了。
老鼠大约是知道屋里进了猫,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多亏滟来变成猫后,嗅觉和听觉灵敏,很快循着声音和味道,扒开角落里堆放的菜,一只老鼠吱吱叫着窜了出来。
滟来纵身一跃,窜了过去,一爪子将老鼠摁住了。
呵呵,也没有多难嘛!
银萝听到老鼠的叫声,忙将门打开,滟来早已候在门边,门一开她便翘着尾巴窜了出去。
娘呀,太脏了啊,她居然拿爪子拍了老鼠,也不晓得老鼠身上有没有跳蚤。
银萝追着滟来喊道:“绒绒,别跑啊,厨房给你备了鱼肉。”
滟来停住了,她才不稀罕鱼,她只想沐浴,身上很痒,好像真的有跳蚤。棋烟她们应当睡下了,她吩咐过不让她们侍夜。
方才被吓到的小丫头给滟来端了一盘鱼肉,瞧着像是酒桌上撤下的。她堂堂公主,居然要吃他们用剩的?
滟来伸爪子一拍,溅了一身鱼汤。
银萝哎呦了一声:“绒绒啊,你会自个儿舔干净的吧。”
滟来低低喵呜了一声,仰着胖乎乎的猫脸,一瞬不瞬地看着银萝。她见银萝没反应,便又向前走了两步,蹭了蹭银萝的裙角。
滟来照过镜子,晓得自个儿的样子很惹人怜爱的,虽然身体胖点,但是脸好看啊。
银萝果然心软了,抱起她来吩咐道:“主子们也喝的差不多了,你们先侍候着,我去给绒绒沐浴。”
沐浴罢,银萝对滟来道:“绒绒,你待在这儿,毛晾干了再走哦。”
她才不想走呢,有旧账还没算呢。她趴在卧榻上,待身上的毛晾得半干后,起身去找周纯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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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已撤下,室内残留着氤氲酒香。
张尘已饮得半醉,趴在案上半睡半醒。张修手中端着茶盏慢慢品着。连无瑕站在窗前,手中执着洞箫,缥缈的乐音在清凉夜色中婉转流淌。周纯斜倚在靠窗的卧榻上,半敛着眸,一只手跟随乐音摇来晃去。
案上花盆中的夜来香正芬芳吐艳,仙鹤香炉的鹤嘴中飘出袅袅轻烟。
夜静谧而闲雅。
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自房门处传来,连无瑕微微侧首,目光凝住在地面上那团毛茸茸的白影上。
它蹑手蹑脚地挪动着爪子,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滴溜溜转动,贼兮兮地四处瞄了瞄,似乎生怕有人注意到它进来了。
连无瑕睫毛低敛,装作并未注意到它,依然在吹箫,心中却有些疑惑,这猫要作甚?不会是要偷东西吃吧。听银萝说它刚逮住了一只大老鼠,难道还没吃饱?
只见它走到周纯身前,肥胖的身子一窜,伸出小爪爪在周纯摇来晃去的手上狠狠挠了一下。
“啊……”尖叫声几乎掀了屋顶。
周纯猛然从卧榻上跳了起来,甩动着被挠了四道血痕的手,高喊道:“疼……疼死我了!”
醉得稀里糊涂的张尘从梦中惊醒,问道:“怎么了,着火了吗?”
连无瑕放下洞箫,笑弯了腰。
张尘一脸懵地说道:“小侯爷,从未见你笑得这么欢畅。”言罢,又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周纯指着滟来说道:“你……你……你这只坏猫,小爷我……我给你老鼠抓,你居然还挠我,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猫。”
敢情他让她抓老鼠,她还要感谢他了。
滟来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害她去抓脏兮兮的老鼠,弄得她一身跳蚤,她还要感谢他?
她纵身跃到桌上,乌溜溜的眼睛瞪着他,朝着他喵呜了几声。
“你看它,还敢向我示威。”周纯气得在屋内团团转,寻到一根鸡毛掸子,追着滟来去打,“看我不打死你这只坏猫。”
滟来猛然窜了起来,跃到了连无瑕怀里。
她之所以这么大胆,便知晓连无瑕对她这只猫还是不错的,绝不会任凭周纯打她。果然,连无瑕轻轻抚了下她的背,低声说了句调皮,然后对周纯道:“周纯,这只猫可是我救下来的,不许你动她。”
滟来自连无瑕的臂弯里探出头,瞪了周纯一眼。
周纯气不过:“这只猫这么坏,忘恩负义,趁我不注意挠我,你居然还护着她。”
连无瑕扬唇笑了笑:“怎么就忘恩负义了,我救过她,她可从没故意挠过我。大约,她不喜欢抓老鼠吧。”
“天底下还有不爱抓老鼠的猫?”周纯觉得不可思议,放下鸡毛掸子道,“哎,小猫,你最好躲在他怀里别出来,不然我……哼哼……”
张修看了半天戏,放下茶盏问连无瑕:“这是你养的猫吗?”
“不是。我原以为她是无主的,不过,她既能从城内到这里,想必不是自个儿来的,应是有主的猫,可能主子也在此处有别苑吧。”
张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周纯惊讶地说道:“这不会是端娴公主的猫吧?我听说她今日也宿在别苑了。”
张修疑惑地问:“端娴公主今日来西江池了?”
周纯一时失言,轻拍了下自己的脸,说道:“是的啊,我听侍卫们说的。”
连无瑕摸了下滟来的耳朵:“你别说,这霸道的性子倒像是端娴公主养出来的。”
周纯冷哼了声:“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猫。”
滟来听他们提起自己,不快地喵呜了几声,抬起小爪子,朝着周纯扬了扬。
周纯惊得瞪大眼:“它不会能听懂我说的话吧?”
连无瑕轻笑道:“也许呢。你手上伤口不疼吗,让银萝给你包扎下。”又转向张修,说道,“天不早了,都去歇着吧,我已经让下人给你们备好房间了。”
言罢,他抱着滟来向厢房中而去,边走边抚摸着滟来背上的毛。
打了半日马球,又奔波了半夜,还抓了只老鼠,滟来早有些累了。连无瑕的怀抱实在太温暖,又被她抚摸的实在太舒服,不一会儿便发出了低低的呼噜声。
翌日一睁眼,滟来便看到头顶纱账上遍布繁复的流云纹图案。
她素来喜欢纱账上绣花,什么时候喜欢云纹了,红豆和青樱这是几年不跟着她,忘记她的喜好了吗,居然给她用绣云纹的纱账,这是男子才用的吧。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起身。
待到看清屋内摆设,只觉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这不是她的屋子,更让她惊心的是,她身上光溜溜的,无毛可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往昔语小可爱灌溉的营养液。
☆、相好
四面茶白色烟罗纱披垂而下,层叠逶迤,天光被轻纱滤过,映得账内光线朦胧。
滟来目光惊惶流转,还是看清了自己伸出的手不再是毛茸茸的爪子,而是纤纤玉指。
天啊,她已经恢复人身了。
在连无瑕的别苑,在连无瑕的房内,在连无瑕的床榻上,她不着丝缕,恢复人身了!!!
这情形,滟来觉得若有一个地缝,她定会毫不犹豫一头钻进去。只可惜没有,她……她还是装死的好。
她抓紧绣被,躺倒在床榻上,蒙住了脸。在心中暗暗盘算,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莫想将这绣被掀开,她要一直盖到再次变成猫。
或许是太过紧张,又或许是裸着的缘故,各种感觉越发灵敏。她察觉身下绣褥那么细腻柔软,绣被是熏过的,隐隐有冷香沁人。
滟来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如此待了一会儿,身畔始终没有动静。她慢慢冷静下来,也许,连无瑕还在酣睡,倘若如此,她或许可以趁他酣眠时离开。她小心翼翼将绣被掀开一道缝向外窥探,这才发现,连无瑕并不在床榻上。
滟来高高吊起的心这才放下来,慢慢舒了一口气,宛若即将被行刑的囚犯,忽然获得了缓刑的机会,有了活命的希望。虽然不知何时会死,但至少有了转圜的可能。
连无瑕没在床榻上,说明他起身时,她还是猫身。要不然,他恐怕不会淡定地离开,惊呼声绝对比昨日小丫头被老鼠吓到的尖叫声要大,也比周纯被她挠伤时的呼喊声大。
她如今要做的事,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只是,她没有衣服穿。
滟来裹着绣被,走到一侧靠墙的红木雕花前,打开了衣柜。只见柜子里月白水青,赤金茄紫,各色衣衫皆有,但皆是男子衣衫,一件女子衣裙也没有。
连无瑕别是连个相好的都没有吧。
滟来飞速翻找着,这会儿也顾不上嫌弃和挑选了。连无瑕的亵衣,穿上,虽说裤腿有些长,撕了布条缠住裤脚,也能凑合穿。素色衣袍有些宽大,披上,腰间束一根带子瞧着还算合适。只要不让她裸着出去,她不挑的。
滟来从未如此快速地穿衣,待到穿戴妥当,忙将柜子里的衣衫叠好复原,让人瞧不出一丝翻找的痕迹。她又将榻上弄乱的被褥铺平,也顾不上挽发,悄然推开房门。
天色尚早,院内静悄悄无人。
夜里没细看,白日里发现院中栽种着数株木槿花,花开正好,满院冶丽。东墙处有几丛翠竹,随风轻摇,发出簇簇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