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柔苦笑,微垂了眼皮,携着清月的手走向船头。
滟来不敢再吭声,假装嗅到了鱼腥味,低着头摇着尾巴缩在船头。傅子凌大约租的渔民的船,还当真让她寻到一条,可她并不想吃生鱼,但为了不被傅子凌赶下去,便埋头假装吃鱼。
傅子凌扫了一眼滟来,径直钻入了船舱。
滟来见皇姐和清月也进去了,悄然凑到舱门前支着耳朵偷听。
“原以为此次回京,根本无缘见到殿下,没想到殿下嫁到郑家,居然如此随意,还可以夜半出府吗?”
当年的皇姐,的确不常出府,傅子凌见她一面也很不易。
傅子凌的声音略带一丝讥嘲,语气让滟来听了都不舒服。萧柔却丝毫不在意,根本没答他的话,声音低柔地说道:“我今夜来见傅将军,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将军听我一言。”
傅子凌定定望着萧柔,淡淡说道:“说来听听!”
“我听闻此番回京,将军府上会为你说亲,我来此只为求你能选端娴公主。”萧柔的声音轻软低缓,然而一字一句,将舱内一人舱外一猫都惊住了。
一时间,舱内鸦雀无声,只闻其他游船上丝竹声声。
滟来觉得皇姐可能是疯了,为何如此焦急地给她说亲,宫越也就罢了,傅子凌可是她当初的情人,把她和他撮合,这样也行?
寂静之中,只听“啪”一声,滟来浑身毛都炸开了,伸爪掀开舱帘一瞧,却见傅子凌手中握着的杯盏碎了,大约是他大力之下捏碎了手中的杯盏,手指被碎片割破了,淌了一手的血。
萧柔面色发白,低声说道:“你的手……”
傅子凌却不看自己的手,任凭伤口淌血,目光直直逼视着萧柔,冷冷一笑:“你凭什么让我娶你的皇妹,我连你都抛弃了,你以为我会要她?”
这话说得极其残忍,萧柔原本就白的脸越发苍白了。她的目光凝在傅子凌的手上,头脑有些晕。
“倘若公主来见我只是为了此事,那你便死了这条心吧。”傅子凌伸手自袍子上撕了块布条,不紧不慢地缠绕在手上,“堂堂公主殿下,夜半私会男子,传出去也不怕坠了名声?我听闻端娴公主近些年很是胡闹,据闻连妓馆都去过,莫非都是你教的?城中怕是无人敢娶她吧,所以你才求到我头上,你倒是说说,凭什么以为我会接受?”
“大……大胆……”清月实在听不下去了,颤声说道,“傅子凌你怎敢如此跟公主说话!”
傅子凌沉默着没吭声。
滟来心中却明白,对于一个失势的公主,他又有何怕的?
“滟来并未如你所想那样。”萧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你不愿,我求你看在你我往日情分上,先答应定亲可好,过一阵子再退亲,我绝无二话。”
“往日情分?”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傅子凌,“你还记得你我往日有情分吗?”
傅子凌似乎再难待下去,起身钻出了船舱,临去前回首说了一句:“萧柔,你……还不如你皇妹。”
她还知晓问我一句,当年为何离开,你却连问都不问。
他三两步便跃上了岸,扬长而去。
他说的话句句诛心,滟来很替皇姐难受。可皇姐强行给人家拉郎配,却也有些过分。旁的且不说,有句话滟来认为傅子凌说的还是对的。
人家凭什么要接受皇姐安排的姻缘!
她晓得自己难嫁,那便不嫁了,自个儿终老也无妨。
看来,改日要去拜访皇姐一次。
夜晚的西江池是热闹的,不断有丝竹声和歌声遥遥传来,只有她们这里冷清清的,仿若跟世间所有的喧闹绝缘。
天边月也冷清清的,宛若淡妆的美人,在黑色的天幕上盈盈漫步,水中投下了她淡淡的影子,静逸婉然。
滟来听到船舱中传来萧柔压抑的哭泣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如今是猫,连安慰她都不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柔自船舱中走了出来,与清月一道上了马车。
直到她安然离去,滟来才垂头丧气回别苑。这次她不敢再走大路,钻到草丛中穿行,穿过一片柳树林,眼前忽现一大片郁金香花丛。
因是夜晚,花已闭合,朵朵如酒盏。
长平城可不是人人都能养得起郁金香的,滟来环视四周,见到眼前大片的精舍,分明是连无瑕的别苑。
怎么迷迷糊糊走到这里来了?
她垂头丧气地穿过花丛,忽想起连无瑕今日被自己打到脸了,不如去瞧瞧他的惨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柚子酱喵小可爱送的营养液,谢谢。
推一下自己的完结文《绣色袭人》,女主性格温柔,刺绣养家,大家可以去瞄一下,喜欢的可以看看。
☆、无毛可炸
冷月在云雾中穿行,清冷的月色与山野间的雾气融在一起,仿若给眼前这处宅院披上了一层轻纱。
滟来蹲在墙头上,见正中的厅房和东边的两间偏房中都有灯光漫出来。偏房大约是厨房,里面几个仆妇正在忙碌,有烟气自屋顶烟筒袅袅冒出。
这大半夜的,连无瑕莫非还在夜宴?
滟来沿着墙头,一直行到厨房屋顶上,低头望去,见连无瑕的侍女银萝正在吩咐厨房中的仆妇:“狮子头和莲子羹好了没有?”
一个仆妇上前应道:“就好了,请主子稍候。”说着,派人自厨房将菜捧了出来。
“主子又要了一道糖心莲藕,你们记得做来。”银萝又道。
仆妇应了,忙吩咐一个小丫头去厨房一侧的小屋拿莲藕。
滟来自墙头跃下,飞快奔到厢房的窗子下,又纵身跃到了窗台上。窗子是支开的,她贴在窗纱上,向里张望。
屋内摆着一张大桌,好几个人团团围着,正在饮酒。
连无瑕、周纯,还有两个世家子弟,依稀记得叫张尘、张修,乃是兄弟俩,也是今日打马球中的。崔宝荣倒是没在,他乃缙卫西卫长,应是回城值守去了。
这伙儿人倒是自在。
滟来瞧了瞧连无瑕的脸,见他被打的半边脸有一块淡淡的青紫。
“今日那位姓燕的女子可真勇猛,也不知是哪家姑娘?若非她出头,那伙儿叫花子早就输了,害得我们输了不少银钱。”张尘愤愤不平地说道。
张修问:“连兄、周兄,你俩可认识那姑娘?”
周纯举杯饮了口酒,笑道:“她戴着面具,我如何认得。”
张尘道:“不如去打听打听。”
周纯忙将酒盏放下,说道:“莫打听。打听她做什么,小心惹祸上身,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张尘皱眉:“这么说,你知道她是谁?何不告诉我们?我看她那一球分明是故意砸小侯爷的,就这么算了?”
周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瞥了张尘一眼,说道:“故意砸的又如何?说不定我们连小侯爷正乐意呢。”
张尘和张修微愣,齐齐问道:“这是怎么说?”
滟来也疑惑地支起耳朵,却听连无瑕冷冷一笑:“周纯,我瞧你是喝多了吧!去,出去催催厨房,看那道糖心莲藕做了好了没有?”
周纯不情不愿地起身,方自屋内走出,忽听一道尖利的声音连连喊道:“啊……啊……”
滟来也吓了一跳,就见方才去拿莲藕的小丫头自屋内奔了出来,满脸惊吓。周纯是个怜香惜玉的,最见不得女子受惊,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小丫头指着小屋的门,比划着:“有……有老鼠,好大一只。”
周纯舒了口气:“老鼠啊,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他挽了挽袖子,“我去抓。”
他快步走到门前,扶着虚掩的门听了听,过了会儿回首问道:“你说,那老鼠有多大?”
倘若此时是人身,滟来可能已经笑出声了。她目力好,正蹲在窗台瞧热闹,忽觉周身有些异样,转首看到连无瑕和张尘、张修已经从屋内出来了,也不知谁先看到她的,几人的目光同时凝注在她身上。
滟来:“……”
偷听被抓有些尴尬,浑然没意识到这些人为何看她,直到张尘喊道:“周纯,这儿有一只猫。”
银萝瞧见滟来,欣喜地跑到她面前,抚摸了她一把,说道:“这不是绒绒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来得可真及时。”
这话什么意思?
滟来一惊,不会让她去抓老鼠吧。
她不会啊!
再说了,我又不是你们家的猫,凭啥为你们抓老鼠?
她越过银萝,就想开溜,冷不防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揪住了滟来后颈上的皮肉。
“小肥猫,去把那只老鼠抓来,一会儿给你鱼吃。”周纯拎着滟来径直向小屋而去。
滟来一串脏话出口,化作数声喵呜喵呜,在周纯听来,这就如仙乐一般,他推开门将她扔到了屋内。然后,他迅速把门关上了。
滟来抓了两下门,打不开。
这是一间储藏室,里面放满了蔬菜肉食,没有老鼠才怪。最好是有十只八只,把这里的食物全吃光,饿死外面那帮人。
她慢悠悠走进去,找了个干净的地儿卧了下来,准备美美睡一觉。不过,她忽然发现,这屋子没有窗子,这意味着别人不开门她就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