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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早膳,滟来问棋烟:“蓝玉的事,崔玉珠可办好了?”她私下派了可靠的人暗中盯着崔玉珠的行踪,命他们有事报给棋烟。
棋烟命人撤下膳桌,禀道:“崔县主找牙行在城西置了宅子,蓝玉如今已住进去了。”
滟来叹息一声,她原也没想到,崔玉珠当真收了蓝玉。要说是她添了把火没错,但与华国夫人的教导也有莫大干系。为了坏她名声,华国夫人命崔玉珠将她往邪路上引,做母亲的张口闭口男宠,崔玉珠又怎能不受一点影响。
“要奴婢说啊,华国夫人能想出这主意,她自个儿就不是清白之人。”棋烟愤愤说道。自从得了滟来倚重,话也多了起来。
滟来眉头蹙了起来,这主意不见得是华国夫人想出来的,若非连窈授意,她没胆子如此待她。
连窈,她这个继母还真让她刮目相看啊!
园中花奴送了新剪的花过来,棋烟捧进来放在临窗的案上,拿银剪一枝枝修剪了放在瓶中,说道:“殿下,方才听花奴说,这几日后园多了三只猫,每日在花丛嬉戏打闹。它们都伶俐得很,尤其是那只小黄猫,更讨人喜欢。昨夜花奴看它身上脏得很,便给它洗了,你猜发现什么了?”
自滟来那夜打败了黑猫后,虎斑和胡饼甜糕便成日黏在了公主府,这滟来是知道的。
“哦,莫非发现那是一只名猫?”滟来问。
“是呢。”棋烟笑着道,“花奴说那是猫中的金被银床。”
滟来轻笑,这她倒没瞧出来。
猫中黄身白肚皮者,称金被银床,据说养在家中,也是招财的猫。滟来晓得甜糕是黄身子倒是没留意它肚皮白不白。
“这么说,更该好生养着它们呢。”滟来说道。
“殿下不如将这只小黄猫送到宫中吧。”棋烟知道滟来还没备好送给连皇后的礼儿,提议道。
滟来拿起几枝柔婉静美的红萼放在瓶中,轻笑道:“如今猫成了稀罕物么?”棋烟说道:“倒不是稀罕,主要是吉祥,纵是不喜,就凭这金被银床能招财,谁不愿养着。”
滟来摇摇头,要她将甜糕送到连皇后手中,她还真不乐意。
“听闻连无瑕要送亲笔写的寿字,我原想仿着他送一样的,如此他便讨不了头彩了,看来不行。既如此,我便随意送个礼儿就行。”
棋烟哦了声:“殿下可曾送过服饰。”
“这倒没有。”她虽喜美衣华服,也常自个儿动手描样做衣衫,却未给连皇后做过。
“依着奴婢啊,不如就送一件别致的衣衫。虽说宫中的女子从不缺这些,但若是公主殿下亲自描了样派人做出来的,自然不一般。”
滟来颔首,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因距连皇后生辰也不远了,说做就做,滟来便让小丫头铺了宣纸,研了墨,描画起来。
女红她并不擅长,但衣裙的新奇款式和让人耳目一新的花样,却都是她的专长。
正在忙活着,小丫头进来传话,说是门房过来禀告,崔县主过府求见,说是有事要与她商议。
滟来搁下手中的笔,命棋烟出去传话,让下人引了崔玉珠到绿波堂。她换了身衣衫,方与棋烟一道过去了。
崔玉珠怏怏坐在杌凳上,瞧着脸色不太好。
滟来哎了一声说道:“玉珠,这几日没来,我还道你有了新欢,便将本公主我忘到脑后了呢。”
崔玉珠苦着脸说道:“殿下,你莫打趣我了。”滟来问道:“怎么,是蓝玉伺候的不好吗?还是被你母亲晓得了?”
崔玉珠摇摇头:“你可听说过镇守北疆的傅子凌傅将军,听闻他快要回京了。我听母亲和兄长私下商议,要请姨母赐婚,将我许给傅子凌。”
滟来唇角笑意微凝,清澈眼波中似有阴霾掠过,慢悠悠说道:“傅将军出身世家,又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你母亲和兄长的眼光甚好。就是……”
这一停顿,引得崔玉珠慌忙追问:“就是,怎么了?”
滟来歪头思索道:“傅子凌去边关时年岁就不小了,在北疆待了也有七八年了,如今已而立之年了吧,年岁上是有些老。”
崔玉珠脸色一白,苦着脸道:“不行,我要去求母亲,万不能让姨母赐婚。”
☆、五陵少年
滟来又道:“你们家世相当,倘若岁数再般配些,原也是门好亲。似傅子凌这般岁数的,早该子女饶膝,虽说他常年在外耽误了亲事,可难保他在外没有妾室通房,说不定子嗣都有了。”
崔玉珠面色越发黯淡,岁数大些毕竟无大碍,但若他有了妾室子嗣,那就让人在意了。她本就不愿草草嫁人,而对方又是这样的人,自然不愿。
“殿下,你似乎对傅子凌很熟悉,怎么我就对他一点印象也无?他不是出关八、九年了吗?论起来,你那时年岁尚小吧。”
滟来勾唇浅笑:“是啊,当年我的确尚小,但他的事却听说过。”
连窈当年还是淑妃,崔家还未借势而起,在京都权贵圈中还数不上,自然不认识傅家之人。
“他当年是离家出走,傅家好几年都不知他的音讯,听闻傅家老太太为此还病倒了,傅夫人也成日以泪洗面。直到几年后一日,北疆战将大胜北厥国,捷报传到了京城,在战将名单中出现了傅子凌的名字,傅家方知,他从了军,并官至副将。原以为他已客死他乡,忽然得了这个喜讯,傅老太太为此又晕倒了,不过这次却是高兴的。你想,他原没死,却几年都没给家中音讯,如此冷情凉薄之人,怎可堪为良配!”
崔玉珠听得傻了眼,几乎预见自个儿日后独守空房的命运了。
她一刻也坐不住了,忙起身告辞:“不行,我要回府劝阻母亲。”
滟来忙安抚道:“这事你也不要急,我说的这些,华国夫人和你兄长只怕早就打探清楚了,依然铁了心要你嫁,可见他们不在意这些,你去劝阻恐是无用的。”
“这却如何是好?难道我这辈子要嫁给这样一个冷血无情之人。”崔玉珠急得团团转。
滟来轻轻叹息一声:“我倒是有意帮你。你可知傅子凌何日抵京?”
“听闻差不多三日后抵达。”崔玉珠想了想说道。
滟来双目微眯,漆黑的眸中划过一丝冷意:“这便好说了。不如这样,待傅子凌回京后,我陪你前去见他,亲自拒绝他好了。”
崔玉珠闻言顿时笑开了:“这却是个好主意,如此便说定了。”顿了下,摸了摸自个儿红润的圆脸问道,“只是,倘若他一眼相中我不答应可如何是好?”
棋烟忍着笑说道:“倘若当真那样,县主便嫁了吧。”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崔玉珠忧心忡忡自去了。
滟来回到房中继续画衣裙样子,只是,心却再也定不下来了。
“九年了,也不知傅子凌可还记得皇姐。”她握着笔缓缓说道。
棋烟一愣,试探着问道:“奴婢听说,惠宁公主曾被一个男人负过,难道说,那人是傅子凌?”
滟来点点头。
当年母后出事没多久,她嫡亲的兄长太子萧绎被废黜,贬到了西北的梁州。接连失去两个至亲,她整日郁郁不欢,生怕大皇姐萧柔也离她而去,于是成日黏在皇姐的宫中。皇姐比她年长六岁,她是皇家长女,出生时父皇和母后感情正炽,她在帝后关爱宠溺中长大,纯良柔善,脾性与滟来天差地别。
当年,她刚刚及笄,遭逢巨变,又担忧离京千里的幼弟,比滟来哭得还要多。这让滟来很忧心,生怕皇姐哭出病来也离她而去。
直到,她结识了傅子凌。
滟来很喜欢这个大哥哥,他总给她和皇姐买京中老字号暗香斋中的糕点,皇姐也喜欢,说比宫中御厨做的还要美味。那时,皇姐脸上,也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影。
后来,她听皇姐身边伺候的宫女说,傅子凌即将成为驸马了。
她这才知晓,皇姐与傅子凌情投意合,且父皇也已经允了。她惊觉皇姐也要离开她了,日后她便无处可去,要日日待在连淑妃宫中了。
那时,她还颇伤心了一阵。然而,这事不知为何没成。
她听侍女们私下闲聊,知悉傅子凌留了一封家书,离家出走了。他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世家子弟,就这样离开了京城这个富贵之地,无人知他去了哪里。
没过多久,父皇便在连淑妃的劝说下,为皇姐赐婚郑家。皇姐那样温柔的性子,为了拒婚,曾绝食抗议,最终却没抵过父皇的旨意。
郑家虽然显赫,但内里早已空虚,没几年便败落了。郑祐虽生得人模人样,外人却不知他是个好男风的。若非后来,他在妓馆行乐,一个小倌死在他榻上,滟来也不晓得这桩表面看起来风光的婚事,内里竟如此满目疮痍。这其中的苦楚,恐怕只有皇姐一人知晓。
后来查明,那小倌只是染了病猝死,然而郑祐好男风之事却闹得满城皆知。滟来一怒之下,曾暴揍了郑祐几顿,但终不解气,她屡次劝皇姐和离,然而,皇姐却铁了心留在郑家,还让她不要再管她的事,更不要再打郑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