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珠到底是姑娘家,挨了这么多小刀子,面上愁云越发惨淡,很快眼泪如雨点般流淌而下,呜呜哭道:“阿娘可害苦我了。”
滟来扬眉故意问道:“玉珠啊,这关华国夫人什么事?”
崔玉珠闻言吓了一跳,差一点就说漏嘴了,慌忙抹去面上泪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母亲听到了还不揭我一层皮。”
滟来挑眉:“你比我还年长,我是无人敢娶,你怎么也不议亲?倘若早日成亲,怎会出这种事,所以此事啊,也不能只怪你,说到底都是年岁和酒一起惹的祸。”
为何没有议亲,崔玉珠心知肚明。
姨母和母亲为了让她陪着滟来多玩几年,一年两年,终身便如此蹉跎了。
崔玉珠略一思索,觉得滟来说的极为在理。那蓝玉生得勾人,她又饮了些酒,有些春心荡漾也正常,说不定饭菜里根本没药呢。
“那个蓝玉,你待如何安置?”
这倒是个难题。
崔玉珠为难地咬唇,她都染指了,自然不好再求滟来收下。
“你就在外面置一处小院,将他养起来罢。”滟来黛色的眼睫轻挑,淡淡望着她。
崔玉珠只觉棘手,愁眉苦脸地说道:“容我想想。”
她倒是有些私房银,在偏僻的里坊置一处小院也尽够了,只是生怕华国夫人知晓。
滟来见她似有意动,又推她一把:“你倒是可以慢慢想,蓝玉怎么办,今晚他住何处?你若带着她回府,不用玫香和侍卫去回禀,你母亲便会知晓今日西江池之事。你如今啊,要尽快堵住下人的嘴,私下将蓝玉安置好。”
“这……置房哪是一时三刻之事。”崔玉珠犹疑着说道。
滟来唇角轻勾:“城西的里坊价低,你只要愿花银钱,田宅牙行自有人为你办妥当。”
“也罢!”崔玉珠定了心,与其带蓝玉回府,不如先藏起他来。母亲若问起,便说送与端娴公主了,她总不会去公主府查看。
***
晚膳菜色丰盛,一道清蒸桂花鱼鲜香嫩滑,甚是美味。
滟来看到鱼想到了那只虎斑猫,吩咐侍女们每夜在后园的凉亭中放些猫食,并嘱咐她们,日后在府中,无论见到什么猫,都要好生待它们。
侍女们倒不觉奇怪,毕竟,端娴公主是出了名的纨绔女,养过鸟、遛过狗、驯过马、熬过鹰,甚至还养过不少“珍禽异兽”,虽然那只珍禽最后被发现是被无良鸟贩染过毛的大白鸟,这会儿迷恋上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翌日午后,滟来与崔玉珠一道进宫去拜见连皇后。
连皇后居住在凤廷宫,因她喜花,宫内遍植花木。
临近东墙处栽种数株桃树,枝头上挂满累累垂垂的青桃。西墙上攀着一架蔷薇,正是花期,一架灼灼的花,堆锦叠绣般娇艳。假山旁有一个池塘,挖了一条窄窄的沟渠,引水灌溉院内的几畦菜蔬。绿色菜蔬新鲜娇嫩,几个柿子椒掩映在绿丛间,明艳宛若小红灯笼。
滟来与崔玉珠一入院,便闻泠泠琴声传来。
滟来问引路的宫女:“何人在抚琴。”
宫女回道:“禀殿下,周相的夫人携女前来觐见,蔚妃娘娘、淑宁公主、永宁公主也在,抚琴的是周家二姑娘。”
两人转过假山,便见池塘边的银杏树下宫女环侍,彩衣如云。
刚入五月,天气已有暑热,凤廷宫的院内因花木繁多,颇阴凉。
连皇后坐在树下的竹榻上,左侧杌凳上坐着蔚妃和一位华服夫人,想来便是周夫人。左侧下首依次坐着淑宁公主萧桐兰,永宁公主萧云妙。
竹榻前摆着一架古琴,一位少女正坐在琴前抚琴。
素手拨动琴弦,清音流水般倾泻,婉转动听。待一曲而终,滟来上前行礼道:“给母后请安,给蔚妃娘娘请安。”
连皇后穿一身轻薄的素底撒花天丝裙,高髻上钗环珠光衬得玉脸容光端艳。她朝着滟来招手:“平身,快过来,到母后跟前来。”
她拉住滟来打量道:“自那日后还没来过宫中,想死我了,让我好生瞧瞧,身子可大好了?”
滟来笑道:“多亏母后给的药好,连个疤痕都不曾留下,劳母后挂念了。”
连皇后嗔道:“那就好。本宫这几日牵肠挂肚的,就怕你留了疤。如今真是后悔放了你出宫,桐兰这几日也缠着要在外面开府,我可不敢允了。你们啊,出了宫就忘了母后了,也不说常来宫中走动。”
滟来微笑道:“儿臣恨不得日日伴在母后身边呢,怎会忘了母后。只是住在外面,来往宫中确实不方便,只好劳烦桐兰和云妙两位妹妹替我陪伴母后了。”
连皇后笑着点了一下滟来的额头:“你就是嘴甜。”说着指着周夫人和抚琴的女子道,“这是周夫人和二姑娘周灵。”
两人忙起身过来拜见。
周灵身着月白飞鸟花笼裙,云鬟玉簪,眉眼秀丽,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滟来赞道:“早听闻周家有女,才色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方才那首曲子,当真妙极。”周灵轻柔一笑:“多谢公主夸赞。”
萧云妙噗嗤一声笑道:“四皇姐,你能听得出琴音好听吗?”
滟来不会抚琴,宫里无人不晓。萧云妙此言一出,若换了旁人,必是有些尴尬的。偏滟来脸皮奇厚,一本正经说道:“我虽不会抚琴,但听琴还是在行的。方才周姑娘抚的这首《月夜寒鸦》,当真好听,仿若珍珠落在盘里,叮叮咚咚。”
萧云妙笑弯了腰。萧桐兰掩唇而笑:“皇姐,周姑娘方才抚的曲子可不是《月夜寒鸦》,乃是《梅花三弄》。”
滟来挑眉道:“原来是《梅花三弄》,方才我还纳闷,怎地琴音中透出冬日的寒意来。周姑娘真了不得,不但琴艺高超,生得还如此美貌。若说五皇妹是闭月羞花,你便是沉鱼掉雁了。”
众人微怔了一下,明白过来后便哄一声笑了。
连皇后指着她笑骂道:“沉鱼掉雁是什么?本宫让你随着兄长去学堂,学问没长进,偏还要卖弄。”
萧桐兰提醒她道:“皇姐,那是沉鱼落雁。”
滟来自然知晓是落雁,但她觉得,日后在这些人面前,她还是无知愚钝些好。
她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以前我一直疑惑,那大雁若非被射中,怎会掉下来,却原来是落雁。”
☆、笑谈间
“五皇姐是闭月羞花,周姑娘是沉鱼落雁,那我是什么?”萧云妙是蔚妃之女,二八年华,清秀雅丽,微笑时自有一股娇媚之意。
滟来歪头想了想,勾唇笑道:“你呀,你是沉蛙落鸟。”
“四皇姐坏死了,就知道你没有好话。”萧云妙气得噘起了嘴。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待笑得够了,连皇后说道:“本宫想命尚衣局为你们姐妹做些夏衣,赶在本宫生辰那日把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年都是依着尚衣局的图样,今年倒想瞧瞧,宫外都时兴什么服饰?”
滟来笑道:“服饰的事,母后问我算问对了。京里今年新兴的料子是烟罗纱和单丝罗,这两种布料都是极轻软、细薄的,颜色也素雅,夏日里穿既透气又凉爽。还有一种稍厚的流水锦,颜色以艳丽为主。衣裙的样式除了往年有的石榴裙和留仙裙外,多了花笼裙、褶裙。”她指着周灵身上的衣裙道,“周姑娘的衣裙便是花笼裙,布料是流水锦,但颜色这般素雅的流水锦倒不多见。”
周灵显然精心打扮过,织锦裙的下摆处镶有荷叶边,整个裙裳形如似绽未绽的花苞。她微笑道:“我倒不晓得这叫花笼裙。”
萧桐兰瞧了片刻道:“我倒想做一件花笼裙穿穿。”
“可我怎么觉得这花笼裙不怎么样,显得人有些丰腴。”萧云妙眉头轻蹙说道。
滟来笑吟吟道:“你又懂什么?这裙子其实有一个极大的好处,最是适合女子。”
连皇后和蔚妃奇道:“什么好处?”
滟来慢慢说道:“这衣裙下摆是收起来的,让人走起路来步子迈不开,因此看上去莲步轻移,摇曳生姿。云妙这样走路一蹦三跳的,趁早就不要穿了。”
萧云妙立刻回嘴道:“那你这样大步流星的,便更不要穿了。”
连皇后眼见俩人又斗起嘴来,笑道:“本宫就让尚衣局为你们各做几件,看你们穿得穿不得。”
众人又闲谈了会儿,周夫人和周灵便起身告退了。随后蔚妃和萧云妙也离去了,连皇后命宫女自菜畦中摘了新鲜菜蔬,洗净盛在瓷盘中放在案上,起身道:“你们姐妹们自在说话,本宫去歇着了。”
待连皇后入了屋,滟来敛了笑意缓缓坐在杌凳上,只觉脸笑得都有些僵了。方才一番谈笑,似是耗了她许多心力。
崔玉珠也松了口气坐下,姨母待她虽和气,可她还是每次看到她便打心眼发悚。
萧桐兰拨了下琴弦,淡淡瞥了两人一眼:“莫非,你两个又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萧桐兰生得美,只是一颦一笑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远不如崔玉珠可亲。她如今已经及笄了,还不曾在外开府,看华皇后的意思是要留到她许配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