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处之道便是如此,君主的权利不可滥用,不宜贸然紧逼,削藩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总要给对方留出缓冲的余地。既然平西王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诚意,作为皇帝,也要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总得来说,双方达成了圆满的共识,皇帝龙颜大悦,列出宫里贮藏的佳酿招待几位王爷,又一巡酒之后方才叫散。
出了建福宫花园,平西王,平南王两人沿着重华宫外的甬道往外走。
“朝廷这回可谓是大获全胜啊,”平南王道:“谁承想耿言那个老油子竟然唱着唱着走了调儿,背叛你我二人,高攀那小皇帝去了。我都替他那张老脸臊得慌!”
平西王望出墙头之外,“想来他也是被打怕了,皇帝这个人不容小觑,借故折了靖南王半边臂膀,福建如今是元气大伤,他宝刀已老不过是想为自己另找一条出路罢了。”
说得还是上年福建总兵宁海宗因剿匪不力被朝廷给办了这件事情,福建总兵表面任命于朝廷,背地里卻是投靠了靖南王,皇帝手段铁腕,直接拧了不忠之臣的脑袋,对靖南王来说可谓是影骇响震。
福建总兵这出“弃暗投明”的做法听起来有些耳熟,平南王规劝道:“眼下朝廷已经在怀疑云贵总督跟你的关系了,吴兄还是谨慎一些,不要被拿了把柄才好,不过好在云南的茶业还是保全在了自己手里,一时半会儿皇帝还奈何不了你。”
话说着走到了岔路上,吴晟道,“多谢尚兄提醒,您先出宫,我就不送了。”
平南王拱个手,“吴兄留步,待我向泰安公主问个安。”
两人分头之后,吴晟过了百子门,几近走到西长街尽头的时候,望到了一人的身影。
她单门独户立着,螽斯门门墙上蔓下来几根新开的紫藤,她惦着脚够了几下却没够着。
他放缓步子走近,绕到她身侧探手引了紫藤下来,把枝叶的尖端递进她手里。
看到他,她满脸的惊喜,吴晟故意作出夸张的动作,垂首并脚打了一横儿:“臣吴晟给泰安公主请安了,公主您吉祥。您不在畅音阁听戏,一人儿在外头散逛什么呢?臣还以为谁家的美人落了单,在此迷路了。”
“真没个正经,”降荻折了一根紫藤,撒娇似的抽在他的肩头上:“不是说不让你跟我行这些礼节了么?你也不嫌累的慌,驸马爷,快免礼吧。”
他抬手按住了搭在肩上的紫藤,一路往上够着了她的手,她的裙裾荡漾起来往前跃进,他追了上来,一个转身,一个牵引,她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脸被宫墙染上了朱色,眉目流转间,数不尽的千娇百媚,泰安公主嫁给他满三年了,每每逢面,她还是会脸红,他也还是会心跳。
他把手中的紫藤戴在了她的鬓角,轻声问:“您是不是再等臣?她微微点头默认,他忍不住吻上了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食用,不会给允颀塞侧福晋庶福晋的
第41章 徐徐道来
“我哥子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他抬起眼触到了她小心翼翼试探的目光,在官场里游走,面对皇帝的百般刁难,他能够做到从容应对,游刃有余,可是面对她时,往往她一声问候,一句关怀的词句都足以教他溃不成军。
他瞧她的眼神里流露出艰涩,降荻慌了,“王爷,皇上到底跟您说什么了?”
吴晟摇了摇头,牵着她继续往前踱,“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朝廷要巩固边防,想让咱们云南出点钱罢了,岁贡,税银上我答应皇帝做出一些调整,你不用为我担心,都差不多摆平了。”
降荻松口气,倚在他的胳膊上,“王爷,您会不会有一天跟皇上置气儿打起来呢?”
他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今儿你是没当面见着皇帝的那副嘴脸,要不是因为你,他厚颜无耻的跟我提钱的事情,我能轻易低头?只要他不触碰我的底线,我不会主动招惹他。年年,我不愿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王爷,谢谢你。”她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起来,“我今儿见着允颀的福晋了,我听说她大伯是云贵总督,朝廷一定是怕您跟云贵总督走的太近,为了留住人心才乱点鸳鸯谱,把她跟允颀硬凑在一起了,为什么人就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呢?但愿他们能好好处着,不要成了冤家对头。”
“我们呢?”吴晟道:“当年朝廷也是为了拉拢人心,才把你许配给臣的,我们也是瞎凑的,不过臣现在觉得很满足。”
降荻缓缓停下了步子,垫脚飞快的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吴卿让,我喜欢你。”话落,她挣开他的手,往前逃去了。
平西王怔怔立在原地,这是泰安公主嫁给他三年来头一回对他表述自己的爱意,他还记得大婚当晚的她对他有多抗拒,直至后来她慢慢接受他,然而在他看来也只是她身在异乡对他的依靠而已。
幸福来得太快,平西王的心里一阵疾风骤雨,瞬间花草树木丛生,他望着她的背影,自从嫁给他,她慢慢的开始穿不惯了马蹄鞋,所以她才能跑的那么自由欢快,也许在他不留意的时候,她的心已经逐渐的在往他靠近了。
傍晚时候,畅音阁的戏台上终于偃旗息鼓,太皇太后就近在阅是楼召了晚宴,于是湛湛见到了大邧至尊无上的君主,也见到了传闻中跟她大伯交往甚密,心存异心的平西王。
诚亲王在她身旁落座,提了筷子塞进她手里,“我之前怎么说来着,放开心叱咤,有什么好怕的?住在紫禁城的人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儿,肉体凡胎,在宫里行走没你想的那么难。”
湛湛点头,“王爷,今天奴才长见识了,宫里的地方原来那么大,升平署的学生比外头普通戏园子里的角儿嗓子敞亮,模样周正。宫里的主子们行动做派也要比奴才平日里接触的人物标致出群。”
听她把宫里的事物一通海夸,口气听起来也是实心的,允颀咳了声问:“那你现在是不是不后悔嫁给我了?”
她愣着眼儿瞧他,他没再追问,往她盘里抄了一根鸽子翅,“我提前跟御膳房打过招呼,今儿晚上没那些水底下的东西了。”
晌午那时两人私下的动作没被人察觉,晚上有样学样却被太皇太后逮了个正着,“允颀!你福晋没长手么?用得你给人家布菜?”
诚亲王筷子当中的一棵莴笋进退不是,最后还是落在了湛湛的碗碟里,然后把活儿让给了侍膳太监道:“老祖宗说的是。”
太皇太后调回视线,压低声看向太后,“回头你也说说他,允颀还年轻,头回娶亲贪图亲热,当着人面儿居然失了边寸,爷们儿家的还是正经的王爷,不能丢了自己的身价,谁家的男人亲自动手喂媳妇儿吃喝的,没规矩了。”
太后嘴上应着,心里却是别样的想法,允颀自幼上外省当差,经历过苦寒,眼界阅历也开阔,宗室里的爷们儿是被精心奉养出来的,他没有这些人身上那种矫情的作态,给自己的福晋布菜,在他眼里应该不是有损男子气概的事情。
湛湛被太皇太后问候了一句,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关切,万般窘迫之余,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这下可好了,满世界都知道诚亲王给她夹菜了。
不知道诚亲王背后是怎么协调的,横竖摆在她面前的菜都跟水产沾不上边儿,饭局吃到一半,皇帝起身给新婚的夫妇敬酒,她跟着诚亲王起身,他侧脸对着她笑着跟皇帝推杯把盏,见他仰头饮酒,她跟着举杯抿下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脸边烧的发烫,他的侧影在她的视线里影影绰绰,满身的龙纹绣线笼罩着焕然的光晕,他跟皇帝的交谈她甚至没听进去一句,头一回她觉得嫁给他似乎没有那么糟糕,好像也没之前那么后悔。
用完膳,宫里的太监嬷嬷们带了小辈的阿哥格格们前来拜见,皇后生的一对龙凤胎粉雕玉琢的小模样儿,晃悠着小腿儿满屋子乱窜,被梁仙儿带着来认人,牙都没长全的奶娃娃话不会说,四六不懂也不认得谁是谁,不过用皇后的话说:“这俩熊孩子皮实的很,一点不认生!”
小阿哥张着两条胳膊直奔了过来,湛湛只好敞开怀把他抱进了怀里,泰安公主抱了小格格,两人面对面站着,胸前一男一女凑成了好字。
太皇太后笑吟吟的拍拍太后的胳膊让她看,太后看得动了情,摘帕子抹了抹眼泪,太皇太后含着烟杆,“说不准明年这个时候,这两家就都添上了。”
皇帝新得了一副碑帖,敬亲王非要这会儿就瞧,哥俩儿相约往偏殿去了,诚亲王跟平西王在角落里的玫瑰卷椅里坐下身,各自端了茶静静望着殿中的场景。
小格格趴在泰安公主的肩头打了个嗝儿,吐出一口奶,引得嬷嬷们忙上前擦拭,听见身旁的平西王轻轻笑出了声,诚亲王侧过脸看向他这位姐夫,“泰安下嫁云南满三年了吧?你们怎么没想着要一个?”
除去政务上的争端偏见,毕竟是连襟,两人还是能聊的上话的,吴晟抿了口茶道:“你姐姐嫁给我的时候还小,她那个年岁,不适合生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