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小祥子闻声,忙不迭地捧着朱漆木盘进了殿门,躬身道,“回娘娘的话儿,这会子宫门落锁,师傅(御前大太监德海)忙着收各宫各门的钥匙,特意嘱咐了奴才提醒娘娘一声,这汤药得趁热喝了才好。”
尹贵妃亲自接过那碗汤药,摆了摆手道,“都退下去吧。”
明黄的龙榻之上,尹贵妃轻轻倚靠在床榻一边儿,望着床榻上陷入沉睡的帝王静静看了半晌。
她丹唇微启,饮下了一口汤药,复又俯了身子,将鲜妍欲滴的两片红唇覆在那苍白无血色的唇瓣上,把口中之药缓缓喂入龙口之中。
一碗汤药喂尽,丹唇上的口脂已经掉了大半,成安帝仍是沉睡如初,那苍白的双唇之上却染上了一层奇异的丹红。
尹贵妃自袖中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拭去那抹丹红,她缓缓绽出一个笑来,笑着笑着,施了粉黛的面容上却有泪水急急地淌下来。
殿门“嘎吱——”一声打开,脚步纷纷而来。
太后快步行到榻前,扑在明黄色的龙被之上,道,“快宣太医进殿!”
尹贵妃见状,拭了拭眼泪,神色凄凄然道,“皇上今日自从晌午用了膳睡下去,到现在都未曾醒过。臣妾看着不对,便叫人去请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诸位姐姐前来。”
一旁的皇后居高临下,冷冷看了尹贵妃一眼,道,“贵妃日日在御前侍奉汤药,若是皇上病情有什么大碍,只怕贵妃也难辞其咎。”
尹贵妃苦笑道,“臣妾如今身似浮萍,皇上的福祉便是臣妾最大的福祉,臣妾又怎会做傻事呢?”
一旁的贤妃、德妃、淑妃见两人这番唇枪舌剑、绵里藏针,只面面相觑,肃手立于病榻一旁,并不过多言语。
皇后听了这话,脸色有些难看,当即斥道,“这里有本宫和太后守着,想来贵妃在御前伺候一天了,不如先行回宫休息吧。”
尹贵妃盈盈一拜,“是,臣妾这便告退。”
紫宸殿外。
尹贵妃将手中帕子递与瑞安公公,望向一旁的禁卫军首领,淡淡道,“今晚,若无殿下亲谕,这紫宸殿中之人只许进,不许出,一个都不许放出来!”
……
夜色如墨,凉风渐起。
有马蹄声阵阵,渐行渐近,扬蹄高嘶于宫门之前。
守门的禁军闻声,取了钥匙开门探问,不料宫门一开,两名禁军话未出口,望着宫门外一片乌压压的铁骑甲兵,竟是被这如虎的气势骇的噤了声,当场愣在了原地。
宫门之外,有火把点点,火焰在黑夜里蔓延如流光,叫人一眼望不到头。
“见过四殿下!”一名禁军拱了手,壮着胆子冲马上之人高声询问,“如今宫门已落锁,不知殿下带着人马前来,意欲何为?”
只见四皇子一身甲胄,面容肃然,闻言不禁冷笑,“本宫来做什么?罢,既是到了这禁廷宫门外,便也不怕告诉你……”
只见四皇子李壁猛地伸手拔了腰间宝剑,直指在那名禁军喉间,利剑抵着他的下巴,冷冷道,“尔等前来——逼宫。”
剑起剑落,一道血色喷溅于高空,复撒落于青石板甬道上。
夜色凄凄,万籁俱寂。一行铁骑无声无息地涌入禁廷。
暴雨前的时刻,总是分外宁静无波澜。今夜,仿佛和平日的夜晚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作者有话要说:①官宣男二,韩世子~
②韩烨是重生之人,评论区好像有猜对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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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逼宫
成安二十三年,夏初。
自冬去春来,皇帝缠绵病榻,太医院久治不愈,渐成沉疴。春末夏初,皇帝足不出紫宸殿,每日沉沉而眠,一应政令皆由东宫决断。
禁廷之中,渐生流言,曰:“皇帝垂危,欲拟诏传位于东宫储君,自封太上皇”。
昨夜,月上中天时分,凉风渐起,飞沙走石,四皇子李壁携心腹,率金戈铁马潜入禁廷,意欲逼宫。
太子李琮应势而起,率重兵前来。平阳侯、淮南王、定国公闻风吹草动,亦早有布局。
一夜之间,禁廷大内的方寸之地,两军人马无声对峙。成安帝、太后、皇后与后宫三妃被四皇子困紫宸殿,以要挟太后母家、三妃家眷。
刀光剑影之间,可成万古功名,亦可成千秋骂名。
韩烨用兵诡谲,早已疏通禁廷禁军,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一众人落网。可太子麾下众人也并非吃素的,定国公并羽林卫总领埋伏于禁廷外围,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四皇子麾下折损严重,连夜仓皇出京,逃往淮南地界。第二日,淮南、江南、河东、河北四路纷纷举旗策反,效忠四皇子麾下。
东宫太子李琮连夜下急诏,派兵往河东、河北两路镇压乱局,派兵前往淮南就、江南一带捉拿乱臣贼子。
东宫令下,旌旗蔽空,大军压境,万马齐鸣。
该来的,终究来了。
……
隐翠峰上,盘山云雾缭绕,入眼无尽苍翠,让人颇有“身在此山中,云山不知处”之感。
禅房之中,元宁长公主身着一袭石青色僧袍,手里正捻着串白檀香的珠子,正望向下首一身锦袍的年轻男子。
萧让掀了袍子,行了一个大礼,“不孝儿子来给母亲殿下请安。”
元宁长公主轻轻抬了抬手,“免了。”
萧让仍是跪在地上,动也没动,“昨夜禁廷之变,震动朝野,盛京城中举城上下一夜不眠。儿子不日便要披挂出征,前往淮南诛杀叛党,故而今日,特来和母亲辞行。”
“这天下再怎么争,终究是李姓的天下。”元宁长公主捻着手中的白檀香珠子,开口道,“昔日你父侯提三尺青霜剑以定四海,如今化为一抔黄土,坟上草也有三丈高了。为人臣子皆求尽心尽力,争先恐后地肝脑涂地,身死时是百官表率,可等百年之后,君王又怎会记得姓甚名谁,又如何会一一感念呢?”
此话一出,一旁的深檀嬷嬷已经抹起了眼泪。
元宁长公主重重叹了口气,又道,“罢。身在局中,难免身不由己。吾儿此行前去,需万事小心才好。”
萧让又是一个深深叩首,“儿子遵命。”
元宁长公主望着下首长跪不起的萧让,久久沉默了会儿,方起身行至他面前。
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突然有两滴泪砸了下来,只听萧让的声线微微颤抖,道:“母亲殿下,儿子……把心上的姑娘弄丢了。”
昨夜禁廷宫变,兵荒马乱,萧让一身金甲,立于太子阵前。
英武侯爷手握三尺承影宝剑,大马金刀地端坐于搞头骏马之上,外人看去,只觉得满是欲定乾坤的威风凛凛。可又有谁知道,他心中更牵挂的,却是一去伽蓝寺不返的顾熙言!
自打那日午后,马车载着顾熙言出了平阳侯府的大门,驶向郊外梵净山伽蓝寺,顾熙言便如人间蒸发一般,了无踪影。
差人去寻了顾熙言常去的几个地方,皆是无果,萧让这才觉得不对,不禁心急如焚,当即散了大半心腹去寻人。不料盛京城中,天子脚下,就这么点儿大的地界,一群人来来回回找了三次,竟是一无所获,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整整一夜,萧让立马金銮殿前,分身乏术,近身暗卫往返于禁廷和平阳侯府之间整整八次,每次带来的消息都是“主母尚未寻得”、“主母未归”……
只一次出门,便杳无音信,查无此人,简直叫人不知所措。
萧让生平第一次觉得无计可施,他肝胆俱焚,心如刀绞。若不是淮南王李肃硬拦着,只怕他早已掘地三尺,将伽蓝寺夷为平地了。
一夜之间,他仿佛不再是天潢贵胄的平阳侯爷,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满心惦念着自己的发妻,自己的心上人。
……
男子生的高大俊美,此时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宽阔的肩头微微颤动,埋头不起。
元宁长公主握着佛珠,伸了双臂轻轻抱了抱他,出口的话温柔似水。
“既然丢了,那就亲自去把她找回来。”
……
菩萨像前,燃着三根线香,元宁长公主阖目跪于蒲团之上,嘴中呐呐念着经文。
深檀嬷嬷送走了少主子,挑帘子进了佛堂,肃了手道,“皇上又差了人来,请长公主进宫一趟。”
元宁长公主眼也不抬,淡淡道,“回了。”
深檀嬷嬷面带忧色,“殿下,算上这回,皇上已经足足差人来请了四回了。”
元宁长公主闻言,睁了眼道,“本宫这幺弟,从来心机深沉,从未如此慌乱过。他这幅模样,本宫还是头一回见呢。”
深檀嬷嬷道,“皇上小的时候最爱粘殿下了。当时先皇后薨逝不久,先皇众子女中,只有殿下和皇上是一母所出,所谓‘长姐如母’,皇上和殿下自然是亲近非常。”
“奴婢还记得,那年夏天,皇上一脚滑进了太液池的荷花坞里,还是殿下不假思索地纵身一跃,将皇上拖出了水面,才坚持到禁卫军前来救驾……虽说这些年过去了,殿下毕竟是皇上的亲姊,皇上还是惦念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