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宽阔的脊背上,旧伤之上叠着新伤,说是横纵交错也不为过。
顾熙言看的红了眼眶,水也顾不上喝了,心疼的抱着男人一顿呜咽痛哭。
萧让五岁骑马,七岁练剑,十一岁便跟着父侯上了沙场,故而小伤小痛在萧让眼中实在是家常便饭。可看着顾熙言为自己一背的旧伤哭得喘不过气儿来,男人心中莫名弥漫上来些如糖似蜜的滋味来。
那日,萧让使出浑身解数哄了好久,才算把泣不成声的美人儿哄好。
……
怀中美人儿眼角红红,埋头在男人身上那一袭冰冷的甲胄上,一双皓白的玉臂紧紧搂着他窄窄的腰身。
萧让心中最柔软地方似是被人微微牵动,千言万语漫上心头,出口只成了一句——“本候答应夫人。”
……
韩国公府。
书房。
韩烨凭栏而立,望着栏杆外那丛随风飒飒而动的潇湘竹,玉面上神色幽幽。
他生的鬓若刀裁,目如朗星,依旧是一袭白衣,银冠束发,清心寡欲的一张脸,更显温润端方,倜傥出尘。
那厢,有近卫捧着托盘前来,在他跟前顿足,颔首道,“请主子更换甲胄。”
那紫檀木的大托盘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银色软甲,正不断闪着烁烁寒光。
韩烨淡淡扫了一眼那套他无比熟悉的银甲,竟是扬起一抹微笑来。
——着旧甲,会故人,于刀尖舔血,窥见前尘往事,乃是此生一大乐事。
他真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
京郊,梵净山。
春末夏初的时节,满山翠色蔓延。云山雾海之间,禅院寺庙时隐时现,庙中稥客往来,络绎不绝。
马车缓缓停于梵净山山门前,丫鬟靛玉从车厢中跳出,又转身扶出自家小姐。
顾熙言今日做了寻常妇人打扮,只着一袭轻纱素衫,下头是条月白色八幅湘裙,头上也只点缀着数朵珠花,看上去清新素雅至极。
红翡上前,皱着柳眉道,“今日小姐出门来伽蓝寺上香,也没来得及和侯爷说一声,婢子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安心。”
这几日,萧让为军中之事殚精竭虑,忙的早出晚归。顾熙言心中担忧至极,一连数日,午夜梦回之际,回想起梦中一身血污却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顾熙言都惊起一身冷汗,心中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故而,今日顾熙言特意来这梵净山的伽蓝寺里为萧让祈福,也好求个心安。
顾熙言本来还以为萧让不信神佛,可是上次两人一同来隐翠峰上的尼姑庵,顾熙言见他那副诚心诚意的模样,还以为他只相信梵净山、隐翠峰的寺庙道场,故而今日出了平阳侯府的大门,马车便直奔梵净山而来了。
“哪有给人祈福,还要专门叫人知道的!”顾熙言笑道,“若是叫侯爷知道了咱们来梵净山上求平安,那晚上我把平安符拿出来,还有什么惊喜可言嘛!”
红翡、靛玉听了这话,竟是觉得有理,便也不再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更得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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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惊变(下)
梵净山,伽蓝寺。
大雄宝殿中,经幡招展,香烟缭绕,诸神佛宝相庄严,耳边传来诵经声阵阵。
顾熙言伏跪在蒲团之上,朝上首的佛祖金身虔诚地行了三次跪拜大礼。
“信女是重生之人,能得此轮回、再活一世已是佛祖庇佑,本不该贪婪再求。然而信女与侯爷再世为夫妻,难得拨云见雾,结发同心。求佛祖保佑侯爷诸事顺遂无虞、平平安安度过此劫,信女愿以后半生安宁来换……”
那厢,红翡刚刚一脚跨进殿门,听了“愿以后半生安宁来换”之语,不禁眉心一跳,忙出声打断,“小姐,佛祖面前,断断不可胡言乱语!小姐且放宽心,这伽蓝寺最为灵验,想必佛祖也会为小姐的一片赤诚之心打动,保佑侯爷平安无事的!”
说罢,红翡便去扶顾熙言起身。
顾熙言望着上首肃穆的佛面,抿了抿红唇,呐呐道,“想来佛祖听了我的苦求,应当是会灵验的吧。”
靛玉见顾熙言神色惶然,知道她忧心姑爷,心中不禁心疼自家小姐万分,笑着开口转了话头,“婢子刚去问过了,那小沙弥说法觉主持正在讲习经文,不便打扰,等主持讲完经自然会来大殿这边儿叫咱们。”
顾熙言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便扶着丫鬟的手往殿门外走去。
主仆三人刚刚迈出大雄宝殿的殿门,那厢便有一小沙弥缓缓行来,见了三人,双手合十道,“法觉主持已在禅房等候,请女施主随小僧前来。”
顾熙言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劳烦小师傅了。”
……
伴着耳畔的朗朗疏钟,两人一前一后行出殿前院落,穿过一道朱漆木门,绕过半山的参天古树,又穿过一道半月门,复行数十步,行至一条窄窄的小道上。
小道两旁树木葱茏,竹林掩映,偶有清脆鸟啼声传来。
此处偏僻幽静,顾熙言见四下连个僧人也没有,不禁心中起疑,“小师傅,这条路和我上次去禅房的路,好像不大一样吧?”
那小沙弥一路上面如止水,一言不发,闻言笑了笑道,“女施主有所不知,伽蓝寺占山而建,光是会稥客的禅房便有四十八所,故而这通往禅房之路,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顾熙言听了这话,心里的狐疑消下去了一半,笑了笑道,“小师傅说的是。”
两人说话的功夫,又转过一道海棠门、一丛文殊兰,来到一所厢房之前。
小沙弥立于门前,冲顾熙言双手合十道,“女施主,主持已经在里头等候了。”
顾熙言亦回了一礼,方轻轻推开禅房的木门,举步走入屋内。
禅房内的摆置颇为古朴简约,三间稍间并不设隔墙,而是以竹编的席子做帘子隔开。
正堂里空无一人,嵌玉面的圆桌上摆着一尊博山炉,里头焚着一炉檀香,正往外散着袅袅青烟。
左侧稍间里,一位白衣之人端坐在茶台之前,正理茶品茗,看上去颇为陶然。
“法觉主持久等了。”顾熙言不疑有他,莲步轻移,上前挑了竹帘一看,不料正对上一张清风霁月的脸。
那人生的目如朗星,如芷似兰,也正回望着她,眼神儿竟是一避也不避。
——乃是韩国公府的世子,韩烨。
顾熙言回过神儿来,当即一惊,“韩世子怎会在此地?”
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方才,那小沙弥的灰色僧袍之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双鞋子来,当时顾熙言略略看了眼,也并无深想,此时仔细想来,才恍然发觉——原来那小沙弥脚上穿的并不是寻常僧鞋,而是一双崭新而不沾纤尘的缎鞋!
身处伽蓝寺中,不穿僧鞋已是犯了规诫,再加上昨日天下微雨,梵净山上泥泞未干,僧人们整日在珈蓝寺中来来回回,在梵净山上上上下下,试问,有谁的鞋子会如此崭新、不染纤尘?!
顾熙言强忍着后背蔓延上的冷意,笑着侧身行了一礼,“想必是那小沙弥带错了路,妾身本是来见法觉主持的,不料竟是阴差阳错叨扰到了世子爷……还望世子爷勿怪,妾身这便告退。”
美人儿说完这番话,便匆匆转身,几欲逃离此地,不料,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砰——”地一声,禅房的木门竟是从外面被人紧紧合上了。
韩烨兀自饮茶,对这一切恍若未闻,嗅着茉莉香片的淡淡清甜,竟是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
顾熙言平复了下心情,方转身看向一袭白衣的男人,声音里带了几分惊惧,“世子这是何意?”
只见韩烨缓缓放下手中杯盏,唇边噙了一抹笑意,看向满脸慌乱却在强装镇定的女人,“就是明面儿上的意思。”
顾熙言攥了攥双手,冷着脸道,“韩世子,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又何必叫人诓骗我到此地?”
韩烨闻言,起身朝她缓缓行来,“你我确实无冤也无仇,不过……却是有一段未尽的前世姻缘。”
“你竟是一点也不记得了,熙儿。”
白衣男人风姿如朗月,面上笑意不变,口中说出的话却如雷声落地,重似千钧。
顾熙言听了“前世姻缘”几字,当即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不料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吞噬了所有神志,顾熙言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
禁廷。
入夜,掌灯时分,禁廷各宫门皆已落锁,东西六宫隐隐有太监打更的梆子声传来,那声音尖利又绵长,徘徊在禁廷上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紫宸殿。
尹贵妃一袭月白色宫装,端坐于铜镜之前,以手轻蘸了些唇脂,涂于红唇之上。
瑞安公公上前道,“娘娘,都安排妥当了。”
尹贵妃神色不变,淡淡开口,“皇上到了用药的时辰了,还不把汤药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