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凤二人逛完了相国寺,谢绝了主持邀请的素斋宴,便欲打道回府。出了山门,便看见有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琏凤二人不欲多事,也只不理。待凤姐儿上了车,贾琏骑了马,要离开时,就发现人群已堵了路了。贾琏叫过两个小厮去查探发生何事,无事便可赶人让路。小厮过了一时便跑回来回报说是那李衙内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贾琏心里暗暗腹诽这种经典桥段,叫了老王和老李去清道。
那李衙内见了两个眼熟的大汉过来了,身上感到一阵莫名疼痛,心里暗叫可惜,又瞪了那张小姐一眼,见后者已躲在婆子身后发起抖来,不由得觉得无趣,喝命那丫鬟报上名头,看是谁家女眷。那丫鬟何曾见过这等架势,也吓得不行,结结巴巴地说了张大财主的名头,李衙内这才罢了,让混混们让出道来,等张小姐一行过去时故意大声说道:“张家妞儿,等好吧,爷明儿就去你家提亲去!”只喊得让街边无赖闲人一阵喝彩叫好,张小姐由丫鬟婆子护着,掩面羞泣而去。
老王老李见李衙内这般惫懒无赖,心里也生了怒气。但见李衙内一行人快要散去,便对视一眼,两人趁着人流涌动,劫了李衙内到了不远处一个小巷子内,威严恐吓了一番,搬出了贾府名头,方吓得有点见识的李衙内面白唇青,直了眼睛,这才罢了,回去复命。贾琏坐在马上,看得倒也分明,也猜出那两个人干了什么去,只说两人江湖习气未改,罚两人回去做东,请店铺里众人喝酒。
☆、38暗流涌动
不久,王夫人处置了几个丫头,各贬了一等,又将宝玉身边的一个,名为茜雪的丫鬟,以粗手粗脚不会服侍为由撵了出去,重新补上了人。薛家还是没什么动静,不过暗地里与王夫人来往更密切了些,宝钗脖子上的金项圈也终是没有取下。贾琏再见到薛蟠时,他也闭口不谈此事,只是言语中多了层不忿及郁闷,想来是被薛姨妈下了封口令,不许他搅合此事。秦钟也陪宝玉上起学来,宝玉因有秦钟陪伴读书对上学倒也不怎么排斥,整天也笑呵呵的。可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传来义学里有人借机挑事闹起学堂来,起因竟和宝玉秦钟有关。
当下贾政闻之,便命人细细查来,得知却是与争风吃醋的断袖分桃之事有关,不由得大怒。叫了宝玉来问,宝玉虽吓得不行,却知道干系重大,打死都不认。贾政知道陪读的秦钟身份来历,又因他是贾母眼中的人,无真凭实据也就无法耐他何,因此也便宜了宝玉,不好处置他,只得重重申饬好几句才罢了。但因想着即使是空穴来风,终也与名声有碍,且也不知那秦钟日后会如何,怕他终会带了坏了宝玉,因此与王夫人商议,禀了贾母,说是宝玉不宜继续在义学读书,怕不学好的教坏了他,先容宝玉歇息几日,不久便为他寻师,让他在家读书。贾母也担心义学里再有没眼色的嘴上手脚上伤着宝玉,便应允了,只留秦钟一人继续在义学。宝玉知道了,也蔫头蔫脑了几日,不时偷偷叫人去看望秦钟。那些一处的小学生自上次闹学堂事件是知道宝玉秦钟是何等身份的,又见宝玉与他关系还是极亲密,倒也换了心思,竟无人敢去随意撩拨秦钟了。
过了一两月,便到了宁府贾敬的寿日。尤氏早就命贾蓉去亲自请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凤姐儿到时去东府来逛逛。又因近日贾珍寻得一个好大夫,万事不理的,只顾着秦氏之病,尤氏只得一人撑起局面,因此忙的不堪。自那一日起,贾琏便和贾蔷贾蓉去宁府帮忙,安排人手,照看席面,接待来宾。不一会儿,西府上下便来齐了。尤氏陪着女眷们说话,贾珍也抽空来了,招呼着贾赦贾政。待用饭毕,贾赦贾政都找由子先行告辞了,贾珍也不多留,因着贾敬坚持在道观清修不肯回家宴客,西府这般已是很给面子了。贾琏和蓉蔷弟兄两个,只顾着招待过来的王侯国公子弟,又因着贾琏是贵族圈中出名人缘极佳的,因此常被席上人拉住不放,又被灌了许多酒下去,幸有贾蓉贾蔷帮衬着,倒也能撑住。
王夫人眼看着宝玉,听着远处席面上的喧嚣,和丫鬟回报贾琏的形容,不由得暗叹,几次给宝玉使眼色,叫宝玉跟过去看看学学来往应酬,宝玉只做不见,不一会儿便跑远去和丫头们玩去了。此时尤氏正和邢夫人凤姐儿说着秦氏的病情,讲了贾珍最近好不容易请了一个张太医,到底把病症说明白了,正给秦氏熬药调理。凤姐儿听到此处,便叹道:“前阵子我去庙里还愿,特意去拜了药师菩萨呢,果然今儿听说蓉哥媳妇儿的病情有所好转的模样,总算是没有辜负我这般心意。”
尤氏听了便笑道:“那可多谢你了。知道你们情谊好,这就看出来了不是?蓉哥媳妇也喜欢和你说话。你们年纪相近,想来说说什么私密话儿,让她的心也略松快些,心情一好,那身子可不就不会沉着不好了。”凤姐儿点头笑道:“正是呢,我这就去看看她罢。好些日子不见,也不知她具体如何了。”王夫人等都道:“我们去怕她嫌闹得慌,你去看看,带我们问她好。看过了,就去院子里一起听戏去。”
凤姐儿听了,一边答应着一边起身。两旁平儿丰儿便搀起凤姐儿,周围丫鬟婆子也密密地围了上去。此时凤姐儿已怀了有四五个月了,小腹微凸,正是要紧时候,因此身边服侍之人又更加小心。邢夫人见了道:“媳妇可要仔细着,慢慢地不要急。我们先去,留着两出戏给你点呢。”尤氏也道:“可不是。别赶近路往冷僻处走,最是有石子路,池塘边脚滑处不要去。”说着又叫来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给凤姐儿护持着看路。凤姐儿也不推辞,笑着谢过众人关心便去了。
路上看见了赶过来的宝玉。宝玉听凤姐儿说去看秦氏,便也要去。凤姐儿怕他又乱跑,便答应了,带着他去了秦氏住所。至屋中,被丫鬟迎进去,便有淡淡药香飘入鼻端。忙有身边丫鬟请凤姐儿止步,待半推了门窗至气味散去,方请凤姐儿重新步入。凤姐儿进了内室,有秦氏的丫鬟宝珠,撩起珠帘,平儿拿了毛皮垫子垫在一角方凳上,凤姐儿坐下,靠着秦氏床边,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形容清减不少,但双眼依旧有神。虽只挽了个慵妆髻,粉黛未施,却仍是风致楚楚,玉骨月魄,气度未曾少了半分。
秦氏微笑着对凤姐儿道:“你是双身子的人,还是少来我这儿的好。咱们的情谊我都记在心里,实是用不着如此。”见宝玉在自己对面坐下,面上不掩关切之色,便也点头笑道:“宝二叔也来啦,我这儿有新进的庐山云雾,最是香如幽兰,浓醇鲜爽。你上次不是抱怨没喝着?这回可就尝到了。”
不一时,贾蓉便也进来,亲奉上茶水与凤姐儿和宝玉。凤姐儿看宝玉面露感伤之色,怕他说出什么消极的话来影响秦氏情绪,便等他喝完茶,让贾蓉带他出去看戏去。凤姐儿道:“不来看看,我总不太放心。你就静静地养着身子就好了,什么也不用烦恼。”说着叫来丫鬟瑞珠,细问她秦氏作息饮食。那瑞珠却不似往日机灵,只是木木的,问一句,答一句,头也不敢抬,声音细小,神色倒似秦氏一般的憔悴。凤姐儿见了心中起疑,沉声道:“不长进的奴才,要你有何用!主子的事半点不上心,这般丧气模样摆出来给谁看?!好不好,拉出去打上几十板子再说!”
瑞珠听了只是抖着身子跪下不住磕头求饶。秦氏叹了气,挥手让她退下,拉住凤姐儿道:“婶子,不关她们的事。婶子是聪明人,怕是早就想到我这病因何而起了吧。”凤姐儿一怔,便道:“我不管怎么样,你总要养好身子再说。没得别人没什么,你自己倒撑不过去的理。且把心放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该怎样过还怎样过,你不为自己想想,总要为疼你的人想想。上至老太太,下到妯娌亲戚,谁不盼着你好的?”凤姐儿这话说得含糊,秦氏却听得明白。秦氏笑了笑,看着凤姐儿笑道:“婶子果然是个水晶心肝的通透人儿。我知道婶子这份心意,果然是难得的。竟……竟不为此轻视于我……”秦氏声音渐渐放低,凤姐儿听了不由得身子微微一震。自己猜测和当事人承认并不是一回事,咋听之下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如今秦氏如此做派,摆明是不当凤姐儿外人了。
秦氏看凤姐儿神色,心中明了,伸手抿了抿鬓角,轻声道:“事已至此,我自是无话可说。该来的谁也拦不住,且看他怎样罢。”凤姐儿听秦氏这样说,似乎还有隐情,秦氏看出凤姐儿疑惑,淡淡笑道:“婶子,你我交好一场,也原不该瞒你什么。只是其中牵连甚多,便是老太太,也难有可料理处……你从前不知,现今还是仍是不知为妙。若是舍了我一个,保得众多,那也很好,算是报了这一片恩情了……”凤姐儿越听越惊,心里不安起来,忙道:“蓉哥媳妇,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哪能就这么着?”
秦氏微微一笑,便不再谈,转而与凤姐儿聊起家常闲事。凤姐儿见她不说了,心中虽是好奇却仍顺着她意,忍住探究的欲望不去追问。知道她也是为自己好,这一点无庸置疑。如果秦氏方才说得是真的,那么其中水深可想而知。凤姐儿暗松一口气,却又觉得无故怅然起来。凤姐儿又和秦氏说了一会子话,等到尤氏遣人请了两遍,方才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