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边说着,边携着凤姐儿进了大雄宝殿。凤姐儿知道此处供的是释迦摩尼佛,左右有迦叶,阿难尊者护持的,忙燃香跪拜。贾琏见她一脸虔诚,口中似是念念有词,微微一笑,也跪于蒲团之上,闭目求告。一时祷告毕,二人睁开双目,相对而笑。起身将檀香插与香炉上,携手又往前去。
经过十八罗汉,便至了地藏菩萨处。琏凤二人本不欲在此逗留,却忽见有一个带着斗篷面纱的少女正在跪拜,看打扮似是个大家小姐,旁边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侍立着。贾琏皱皱眉,一旁寺庙主持见了,忙上前见礼解释。原来这位少女是一个张姓大财主家的女儿,也是来替母亲上香的。因寺庙主持与他家人认识就与她行个方便。说话间,那少女起身,走到琏凤二人面前行了一礼。张家婆子也上来,嘴里告罪,请琏凤二人宽容则个。贾琏见此也就罢了,原本清场也是避着闲人,现也只有这些个女子,便不欲追究。
贾琏和凤姐儿正要离开此殿,忽听得一阵嬉笑喧闹声并脚步声传来,回头看时,见一个锦衣华服,满脸轻浮之色的青年带着几个短打扮的闲汉之类的人物竟从后面殿堂里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新出现的人物原书里有噢,不过时间地点被我改动了。
☆、37小起冲突
那青年一现身,主持便念了一声佛号,上前拦住问道:“这位施主,敢问是从何处进来?今日因有贵人前来烧香还愿,故而本寺闭寺一日,闲杂人等不许出入。施主这般视本寺规矩如无物,真叫贫僧为难了。”
青年听了,“呸”了一声,又骂了句秃驴多事,随手展开手中折扇,四下乱看起来。身后一个混混模样的人便出声喝道:“你这贼秃!这位可是长安府李守备家的小舅子,大名鼎鼎的李衙内,又是什么闲杂人等了!睁大狗眼看清楚,还不快滚到一边去! ”那主持又念了一声佛号,眼望着琏凤二人。那李衙内一眼便看见了王熙凤,不由得吃了一惊,恍惚之间如见神妃仙子,只呆呆看个不住。贾琏见了,冷哼一声,将凤姐儿往身后一拉,自己遮住。几个大汉也围将上来,环在贾琏左右。李衙内一个激灵醒过来,但见少妇模样的女子打扮富贵,着实气度不凡,旁边又有其自家夫君似地贾琏护着,后面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并有几个彪型大汉,声势不小,想来这便是那主持提起要使相国寺闭寺之人,心中虽对如此美人有了一刻沉迷,却很快清醒并警惕起来,想起姐夫李守备的嘱托,不愿就此生了事,勉强转头看向另一边。
贾琏见此,对主持道:“你这地方也不清净,平时也是这样谁都可以想进来就进来的?”随即转头对其中一个大汉说道:“老李,把这群家伙收拾到外面罢,别扰了咱们兴致。”老李答应一声,右手一伸,提起一个混混的后领大步走到殿外,直至院子里墙根处,胳膊一扬,便将那混混丢过墙去。那混混竟是丝毫动弹不得,只是惨叫一声,便没了影子,过了会儿,隐约只听得有断断续续的呻吟从墙外边传来。
那李衙内正眼不错地盯着张小姐看呢,忽听得有人叫嚷,忙回头看去,见一起来的几个闲汉混混大呼小叫,颇有慌张之意。先前喊话那混混脸色也变了,跑过来对着李衙内咬着牙道:“衙内,我们弟兄里的小四儿被他们欺负啦!”李衙内看看,确实少了一人,心里一紧,上前几步,拦住贾琏喝道:“好大的胆子,连我的人也敢动!今日不叫你说个明白,我这李字就倒着写!”贾琏早就在老李动手时叫丫鬟婆子把凤姐儿紧紧护住,因此便一人上前,看着李衙内慢慢地道:“是你的人吵嚷在先,扰了我们游寺。今儿你们本不该来,出手教训一下也是应该。”
说话间,贾琏便示意众人护着凤姐儿去后殿接着参拜菩萨,自己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李衙内。因刚才李衙内盯着凤姐儿看,让贾琏着实有些恼怒,但又因着李衙内那时的眼睛里并无淫邪,全是惊艳,使贾琏不欲立时发作于他。凤姐儿眼里本就没有什么里守备外守备的,欲叫人收拾了那起子混混再和贾琏继续逛着,但见贾琏似乎想自己动手不欲自己插手的,便也依了他,留下两个保镖先带着一群人去了。李衙内知道自己有些理亏,但又不想罢休,如果在这群人面前失了颜面,他日后又如何带领这些小弟心甘情愿地与他玩乐奉承?但就算放了话,他也小心,只说叫贾琏说个明白,没提动手。原想贾琏被他一时气势唬住,再放几句狠话就此罢了,没想人家就和他杠上了,倒让他一时语塞,便气性一起,恨恨道:“小爷我想干什么,何时轮到你来教训?凭你是什么,也敢管小爷?”
贾琏见他说完话便冲了过来,似想动手。贾琏倒也学过几手,见他几步赶上来,便左手一伸,顺势拉过李衙内,让他身形收势不住,直往前跌,贾琏随后右足伸出一绊,李衙内便扑地上了。贾琏拍拍身上尘土,对一边侍立的老王和老李道:“剩下几人都弄出去罢,手里掂量着点。”老王和老李答应了,便起身往那几个开始躲闪的混混走去。一旁主持早就喊来好几个会武的僧人,拉起李衙内就往外去了。
那李衙内百般挣扎不脱的,嘴里开始叫骂起来。身边又没有人护持,心里既惊且恨,无奈双拳难敌众手地,被拖出殿外。一路上,李衙内一眼看见刚刚跪拜的少女正遥遥而立,似是在看他,忽地想起不久前的一幕定是被少女看了去,不由得羞怒,把一腔子郁闷愤恨的情绪全都移到那少女头上了,待和几个混混被灰头土脸赶出寺庙,也不就此离开,一脸阴沉地候在寺外,专等那少女出来就要和她算账,拿她撒撒气。
且说贾琏见众僧叉走了李衙内一行人,便去寻凤姐儿。待赶到时,见凤姐儿已在观音殿等着了,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默参拜。贾琏等她拜毕,便笑问道:“你许了什么愿?”凤姐儿闻言一笑,并不回答,只是以手抚腹,低声道:“要是这一胎是个儿子就好了。”贾琏走上前,揽住她肩膀,也低声道:“是女儿也很好,有什么关系?只要孩子健健康康的,无病无灾的我就很满足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想生几个不能?”
凤姐儿听了,不禁微笑,道:“你这话说的也是。我不过想早些生个儿子,早些放下心来……府里头上上下下,都盯着呢,我这一怀孩子,又不太管事,只在家里养着,你又时时紧张着,老太太,太太纵使无话,别人嘴里可不饶人……以后的事,说着倒也远呢。”贾琏轻声笑道:“没想到琏二奶奶,也有惧怕的时候……这便是人言可畏?依我说,管他呢!嘴长在别人脸上,只要不怕担干系就让他讲。如今太太要借此次事件整治内宅,第一等的事便是要杜绝那些喜欢传闲话的丫鬟婆子,虽说面上要重拿轻放,但太太的性格,你我还不知道?背地里不知怎么处置呢。这下定会清净不少,叫你也安心些。我知道你最不愿留话柄的,但无风也起不了浪,即使生了女儿,又怎么样?一样尊贵。家里养的这几个姑娘都是娇客,你也是清楚的,倒比儿子要省心的多。要是最后养成宝玉那样,我可不愿呢!”
凤姐儿听着,前面的话还犹可,在听到最后说道宝玉,却又笑推他道:“宝玉怎么了?生的好性子也好,让老太太疼成那样,不好么?作诗写字,也都来得,放眼京里其他人家的子弟相比,算是难得的乖巧听话的了。”贾琏也笑道:“说你是妇人家见识,你却不信。宝玉那爱红厌读书的性子,便是有什么别的好处,在明眼人眼中也是不显的。一个就是从中可见胸无大志,心性不定。他是众人宠惯了的,自小牛心左性,无人说他,一说也有人护着,所以养成一股子痴病,高兴时是千好万好,生气时就什么都不管了。常期与女子厮混,又难免染上优柔寡断,伤春悲秋的孱弱脾气。这两下一结合,生出一种怪异性情,就是有什么才学也因着这脾气难以施展,免不了又是飞卿三变一流人物,有命无运。二个就是说他不喜读书。他是厌恶书中说着大道理的,总觉着虚伪鄙陋,又被老爷时时领着见过那些官场上来往的人,知道一星半点的勾心斗角的人性污浊之事,心中便敬而远之。因他处在众星捧月,又相对清白干净的环境内,两厢对比,越发不愿接触世面,只愿意在家里安安稳稳,和姐妹们玩笑一辈子才好呢!这样的宝玉,没有一点子所谓进取之心,只怕对他未来的烦恼,老太太,太太和老爷要担一辈子心!”
凤姐儿点头道:“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的,我倒没想过。不过这样也罢了,还期望他做了什么大事不成?这样看来,还是生女儿的好,难怪宝玉自己也羡慕姐妹们的紧呢。”贾琏笑道:“是了,这你还愁什么?大不了叫女儿将来找个上门入赘的,可不省心极了,什么烦恼也没了。”
二人说笑着,一路来到了药师琉璃光如来像前。凤姐儿见此便道:“对了,我可要拜他一拜。蓉儿媳妇近日身子不爽呢,正好为她祷告祷告,愿她快些痊愈,不然早些遇上个名医方好。珍大哥哥找的那些个大夫,竟全是不中用的,早该打出去,没得误了病情,让病人受苦。”说着便接过主持手中的檀香,就在蒲团上盈盈下拜。贾琏听她提起,也才想起来,不由叹惋:纵使救得了病如何,也救不了命!联想起前几日,自己不止一次知晓二房有下人避着人拿着一包东西匆匆交给宫里来人,以此付与元春,更有好几次亲自撞见贾政书房房门紧闭,不许人出入,似在密谈什么,就已经隐隐明白秦氏这次不病也得病,怕是熬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