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那贱人怕是恨不得我早死,又怎会对我痴心。”钱少爷一脸狰狞,犹如出闸猛兽恨不能吞噬了眼前胡言乱语的人。
然而许楚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直视着他,皱眉片刻才缓缓的一字一句开口道:“跟钱老爷有染的,并非钱少夫人,我想应该是英儿吧。英儿作为钱少夫人替身在府中,却机缘巧合的跟钱老爷有了首尾,而钱少夫人则借用英儿的身份......外出寻医......”
这番话一出,不仅是钱少爷呆若木鸡忘记刚刚的癫狂,就连钱老爷也不由老泪纵横。
“钱少夫人自上次小产之后就被大夫断定难以有孕,她不知内因,却因为小产而自觉愧对于你,所以才想要暗中寻医以求再得子嗣。”许楚的声音极为平静,微微迟疑片刻,却还是接着说道,“府中跟外面都曾有流言说继夫人与你曾有旧情,而继夫人也毫不避讳,多次上门,可据我所知少夫人仍然对继夫人很是尊敬,想来也是为着让你多体谅她几分。女人为了丈夫能做到这一步,当真是可悲可叹。”
“她知道自己身体有损,却又想为你延续子嗣。直到她听大夫说,许是吃了过于寒凉的东西伤了根本才难以有孕。也许我们可以大体猜测,她心中已经对当时小产之事生了疑惑,可她不敢让人查探,更不敢让人知道,所以想尽办法只能借用英儿身份外出求医。至于零陵香,压根不是英儿为少夫人所买之物,而是她与钱老爷情事之后避孕所用,”许楚的目光划过钱少爷呆滞的面庞,毫不犹豫道,“我推测少夫人跟英儿互换身份不止一次,一来是因为少夫人床榻之下竟然有下人佩戴的珠花珠子,二来则是那次去云海胭脂铺购买水粉时候,少夫人竟然还顺手买了桂花头油。要知道,少夫人并不喜欢降低规格用头油,她所用之物必然是精贵的,而无论她再看重丫鬟,都不可能屈尊为丫鬟买办头油。后来我查看了少夫人平日外出购物的记录,又查看了英儿的记录,果然发现英儿这个云英未嫁的女子竟然多次寻找大夫调理宫寒等症,而所花银两次次都在几十两之多......”
“钱少爷,但凡你勇敢一些,在发现那苟且之事时候敢上前对峙,又或者对自己的妻子耐心细心一些,又怎能发现不了其中的差池跟蛛丝马迹?同床共枕的夫妻,能走到你们这种地步,也当真是可怜可悲。”
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中,钱少爷陡然挺身嚷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看到她给我的汤里加了药......”
“你只见她下药,却并不知她下的是补药狼虎之药还是毒药吧。她想要留下子嗣,而你又不欲与她同床,她怎能不想办法?”许楚摇摇头,看着瞋目结舌无言以对的钱少爷,继续道,“我臆测,当时少夫人殷切给你送了汤水之后,你并未喝下,反而是将那汤汁喂给了后院的野猫,只是野猫随即跑走,当晚你便听到野猫撕厉的叫唤声,就断定少夫人所用药粉是为了要你的性命。可你却不知,野猫发情时候声音本就骇人......”
说着,许楚将目光落在跪地抽泣的英儿身上,此时的英儿低声哭泣,相比于之前狼狈求饶更多了几分凄惨哀伤。
“大概是英儿发现了什么,又或者被人挑拨了什么,所以才伙同阿生替换了枕套。如果平常时候,他们只要把枕套烧了就好,偏生阿生看那枕套做工精美,想着卖了换些铜钱,于是竟然将证物偷出府去掩藏了。”
说完,许楚看向了上座把玩茶盏的萧清朗。萧清朗不做声响,抬头示意魏广将人带上来,然后继续作壁上观。
几息之后,魏广拉扯着五花大绑被白布堵嘴的阿生进屋,而后丢了那用银丝勾勒绣了鸳鸯的枕套在地上。
“回王爷,人赃并获,属下也按着许姑娘所说审问了阿生,他俱已交代,那日是英儿拿了枕套说是自己损坏了,让他拿出府去处理了。”魏广拱手抱拳回禀,冷冽目光向英儿扫去,只看的英儿一个哆嗦。
“英儿,你还不说吗?当时少夫人,也就是你家小姐怕是还未断气吧,你又为何再下狠手?”许楚语气沉沉问道。
此时英儿的脸早已煞白一片,许是被阿生的惨状惊吓到了,又好似是知道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直接大哭出声:“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是......”
虽然英儿颠三倒四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却并不妨碍许楚看清她将目光投向一直纹丝不动一言不发的继夫人身上。
“是谁?”许楚眯眼,其实她心里早就有猜测,这件事若不是有人在其中挑拨,怕是也发展不成眼下这番惨绝人寰失了人伦的地步。
就好似钱少爷次次都能“捉奸”在床,却又每次都及时的被人安抚了火气跟愤怒。而英儿十几年恪尽职守的伺候着钱少夫人,就算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从未做过俞樾之事,怎得到了钱家就没了分寸,不仅跟钱老爷牵扯不清,甚至不顾忌讳的在其小姐房中行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英儿哭的凄惨,“是继夫人说老爷想要收了奴婢,可是少夫人却想要把奴婢配给阿生,若是这样,怕阿生一辈子会心生怨恨,不仅不会善待奴婢还会虐待奴婢。而老爷也不会再怜惜奴婢,甚至会弃如草芥。继夫人还说得遮掩了少夫人的事儿,不然奴婢不仅会被拉去顶罪,说不准会直接被打杀了......当时少夫人奄奄一息,却听到了奴婢跟继夫人的对话,奴婢不想被少夫人责罚了,所以才......”
许楚抬头看了一眼继夫人,只见她旁若无人的端坐那一侧,当真是好心思,被人指认依旧神色淡淡毫不慌乱。相比于钱老爷跟钱家少爷,何止是出色一二?
一时之间,屋里鸦雀无声,就连萧清朗也停下把玩茶盏的手端详起几人来。尤其是英儿指认继夫人之后,更是让人怔愣。
钱老爷侧头看向继夫人,有些茫然问到:“夫人......”
“呵,我何时教你那般丧尽天良了?老爷要纳谁,又岂是我这妇人能左右的?少爷杀了人自然该偿命,又何须你去顶罪?”继夫人迎着众人的目光,冷笑道,“你这丫头难不成魔怔了不成!”
瞧见继夫人一脸坦然,倒是让人越发懵了。尤其是英儿,更是心乱如麻,细细想想继夫人好像真没教过她做什么。
事到如今,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事情跟继夫人少不了联系,可谁也拿不出证据来。毕竟继夫人最多就是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她甚至不承认自己探望了几次的,是英儿而非少夫人。
一场闹剧就此落下,无论是钱少爷还是英儿阿生,都因着故意杀人的罪名而入狱。接下来的事情,许楚不再关心,她在张家那里拿了赏银,就背着工具箱往县衙而去,毕竟暂借的工具迟早要还回去的。至于钱家继夫人的真正心思,又或者涉及的势力,她并没心思深究......
第九章
出了衙门,许楚溜溜达达的在街上走着,看到有趣的玩意儿还会饶有兴致的打量一番。待到走到卖油纸伞的摊位上,才想起自己带的那把伞骨折了的破伞丢在了钱家,想想那纸伞也早已遮蔽不住风雨,她干脆上前挑了一把新的。
这次破了钱家的案子,不仅张家老爷给了五十两的酬金,连着靖安王萧清朗也赏了一些稀奇玩意儿。不过在她看来,那些东西远不如后来换成的铜板实惠。
许楚是隔了九天才回到许家庄的,眼下的时候正是家家户户点火做饭的时候,炊烟袅袅倒是颇有几分田园安逸气氛。
许家因为是仵作,所以住在村子里最偏的村西头,眼下她推开破败的木门进院,瞧见除了落叶跟泥泞之外,没有旁的变化,就知道爹爹还未归来。
她叹口气,先进屋放好五十两的银票,然后开始收拾起房屋院子来。到底是靠近山的地方,秋天又有风,树叶满院,尘土满地。她寻思着再过几年爹爹从衙门荣休了,怎么着也得劝着他重新翻盖下房子。
整整收拾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色都黑了,她才认命的进了厨房生火做饭。等烧水的工夫,她就坐在灶膛口细细琢磨起钱家的案子来,虽然钱少爷跟英儿等人是罪有应得,可她就是觉得这事儿后面还有更深的案情。
就好似前世许多人犯罪,都是受到教唆一般。
可是如今她什么证据都没有,只靠直觉是无法断案的。继夫人纵然有错,却也只能受几句谴责罢了。至于她与钱少爷往日的恩怨,无论是爱恨还是情仇,都不再重要了,只要钱老爷不开口,她就一直都是钱家继夫人......
许楚正感慨呢,就听到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随后灶房门前逆光出现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
“许姑娘......”那身影轻咳一声,幽幽唤道,“许姑娘走的可真干脆啊......”
许楚脑子轰然一白,被那声音吓的整个人都惊悚了。难不成是遇到鬼了,怎得那养尊处优的王爷出现在了自家这人人避之不及的晦气小院?
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候,萧清朗已经双手环胸站在了灶膛边上,待瞧清楚铁锅里清汤寡水的饭菜之后,挑挑眉才满是嫌弃的冷声道:“上次的人情好歹还有碗臊子面,这次逮住阿生的人情竟就是几口清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