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见他没有怪罪,这才有坐下仔细烧起火来,瞧着锅里的米汤滚开了,才说道:“王爷屈尊而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要民女还人情?”
萧清朗眼皮微微下垂,看着身下仰头望过来的许楚,却只看到那双眼眸在火光的映衬下亮若星辰。莫名的,他就想起在钱家断案时候,她眼神中的坚定跟无所畏惧。
良久之后,他才轻轻笑起来,只是声音依旧平静好似并无太多情绪一般,“你让魏广把令牌还回来是何意?女子验尸,本就惊世骇俗,有了刑部令牌不是更方便么?”
许楚握着木棍拨弄火苗的手被烫的猛然一缩,不过她倒是没有多想,只开口道:“刑部的令牌是那么好拿的?民女没别的心思,只想接几份简单的私活给家里添补些银钱,然后给爹爹养老送终。至于那些大案要案,民女实在里所不能及。”
见许楚递过了一样东西,萧清朗下意识的接到手里,待到接过来才发现是一块热腾腾的饼子。
他心中愕然,手上微微用力捏住那块饼子,却并没有真的吃进嘴里。就算他并非挑剔之人,可锦衣玉食习惯了,这粗面物件也确实觉得没法下咽。
萧清朗看着许楚身影忙碌的在灶房打转,犹豫片刻之后才斟酌道:“你不愿接刑部的牌子,是因为许仵作?”
“人各有命,王爷一心只希望吏治清宁,天下无冤狱,而民女则希望跟老父亲安安稳稳过简单的日子,每日不愁吃穿便满足了。”许楚端了简单的饭菜放到厨房唯一的桌上,笑道,“若只是民女自己也就罢了,可老父的期许民女不敢违背。”
好似是意料之外的事,可见到许楚时候,却又觉得她的拒绝是意料之中的。其实就连萧清朗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对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子这般看重,或许是她的能耐,又或许是旁的他不曾见过的一种东西。
火光明灭之间,温热的饭菜热气氤氲,身姿欣长容貌俊秀的男子怔怔的看向算不上娇俏的女子,一时之间也不知该生出什么想法。
“那钱家的案子,你为何并不同传闻讯下人,反倒只寻了几个不起眼的询问。甚至连钱老爷都不曾问过几句,就推测出了他与英儿的内情。”
“民女不似官差查案方便,也不像王爷有足够的人手,所以每次民女查案都先在心中列设疑点,直击核心。”许楚一双眼眸也就说到案件时候,会潋滟明亮,昏黄之中让萧清朗莫名觉得跟前女子浑身都闪着光芒,果然她合该成为三法司一员。
“有时候太多的线索未必是好事,反倒容易扰乱了方向,还不如每次定下一个方向深挖,总归能挖出真相。”
对于许楚的这个论断,萧清朗还是头一次听到,莫说旁人,就是他办案也向来是线索越多越好,头绪越多越好,然后抽丝拨茧查出真相。可如今,却有一人提出了与他常识相悖的说法,甚至还三番四次独身破案,倒是新鲜。
萧清朗心里默念,眼眸幽深,良久开口真挚道:“受教了。”
送走了萧清朗,许楚开始收拾碗筷,可还未等她擦完桌子就发现桌子上赫然放着一面令牌。她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将令牌收敛起来。
接下来几天,日子平淡无奇,她依旧是记着手札,时不时去停尸房跟义庄帮忙验尸。只是自从钱家案子之后,她也知道自己惹了县太爷不悦,所以能避开尽可能的会避开。好在有了钱家的赏银,她也不用在次次都借了衙门的工具箱,而是自己寻人做了一套。
九月时候,镇上县城就传遍了云州城闹鬼的消息。许是苍岩县城距离云州城有些距离,说是人们谈论起来时候,就多了几分肆无忌惮少了几分忌讳。
“那恶鬼着实厉害啊,不仅能腾云驾雾杀人无形,甚至还能迷惑满城驻守官兵,让人没有一点头绪。”只见说书人拍着惊堂木,口若悬河声声不歇继续说道,“头一人被厉鬼割去脑袋而死,死状凄惨,城楼下边满地是血,可是让人用白灰刷洗了整整一日才洗了干净的......至于第二人,那就更离奇了,居然是木棍穿胸而死的,你们想想,除了恶鬼之外谁有那么大能耐用跟棍子就能杀人?”
说着,那说书人可以压低声音,那目光在一群好奇的人面上扫过,然后呲牙道:“云州城内,现在人人都会的一首童谣,也不知打哪起的,你们可知是什么?”
“什么?”有人经不住他卖关子,急忙追问道。、
“自然是......”那说书人又一拍醒木,摇头晃脑学道,“金木水火土,恶人祭恶鬼,永坠畜生道,百鬼无禁忌......”
一旁前来打酱油的许楚闻言,不禁挑眉多看了那说书人一眼。见到大家还听的津津有味,她才嗤笑一声独自离开。
不说旁的,别说那些所谓的鬼怪索命,多是人云亦云。就算真有恶鬼,那有掌管天下刑狱之事的靖安王萧清朗在云州坐镇,怕那恶鬼都不敢轻易出现骚扰人间。
她心里啧啧两声,忽而想起验尸所用的糟醋没有了,于是又转身往杂货铺而去......此时她还不知道,云州城内早有人已经惦记起她来了。
二更刚过,就见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上一辆马车骨碌碌的由远及近,马车前的头灯在暗夜里闪着诡异的光,而后马车四周隔空出现幽蓝的火焰,只将马车烧的面目全非。
待到第二日天亮,往来的客商开始摆摊了,才有人发现那辆诡异的马车,有胆大的上前查看,只是一个须臾就连滚带爬的凄惨喊道:“鬼啊......”
云州城最近连续发生了四起命案了,每一宗都诡异可怖,不似人力所为,如今市井之间皆传是鬼怪横行,那几人是被诅咒而死。
“最近还真不太平,莫不是真如传言说的那般,恶鬼诅咒?”
“怎么不是,之前不是有传言说金木水火土,恶人祭恶鬼么?如今才两个月,就已经死了四个人了,还都应验了死于金,死于木,死于水,还有死于鬼火的,这不是诅咒是什么!”接话之人面色骇然,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听说那几个人丝毫没有联系,甚至仵作都查不出死因,一群官差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查,可惜一点收获都没有。现在知州大人都急得几日没出衙门了......”
“哎,不好说,就是不知道下一个是谁了。”
“嘘,你不要命啊,当心被恶鬼听到了。”
第十章
夜幕降临,城门关闭,驻守州城的巡卫列队开始严查。近日内因着五行恶鬼索命案,使得满城百姓人心惶惶,莫说是寻常人家,就算是秦楼楚馆都早早的闭门谢客了。
而云州城州府县官衙门之内,如今却依旧灯火通明。
云州知府跟极为凶案死者所在县城的县令捧着卷宗,战战兢兢的站在厅堂之上,许是上位之人积威甚深,使得他们垂头不动都冷汗直冒。
不过两个月之间,云州接连发生命案,且一起比一起惨绝人寰,偏生他作为州官本该问案却毫无头绪。若这样下去,真让恶鬼得逞,日后云州岂不是要大乱?
萧清朗在上座不发一言,只有身前摇曳的烛火,彰显出他轮廓深邃五官英挺。奈何此时屋里气氛太过严肃,倒无人赞叹他的好容貌。此时,萧清朗正紧紧皱着眉头,看得出来心情并不算好。
“向来仵作验尸,州官问案,朝廷养着你们难不成就是为着让你们尸位素餐?”
所谓不怒自威大抵如此,眼下知州大气不敢喘,直到见靖安王生了怒气,才赶忙道:“王爷息怒,下官此次求见王爷,也是为着五行索命案而来。”
说着,他斜眼偷偷瞧了靖安王一眼,见王爷并未开口打断,才继续说道:“因着事关重大,下官不敢敷衍了事,奈何府中仵作查看过后并无多少发现,捕快也未能查到任何线索,下官实在是苦无头绪。眼下城内沸沸扬扬的传开了恶鬼索命的流言,若是再不能破案,怕是人心不稳啊。”
五行索命案,按着金木水火土,已有四人丧命,接下来半月之内怕是还会有第五个。所以近来别说外地的客商不敢入城了,就是本城一些富商跟官家家眷都开始纷纷离城。若是照着办下去,鬼还没捉着呢,云州城就要成为一座空城了。
“将卷宗放下,此案本王接手,你们暂且退下。”萧清朗转头看了一眼暗处的魏广,吩咐道,“差人请许楚前来......至于赏银......”他略作思索,继续道,“赏银百两,告诉她,若是破案了,日后可借本王名号请太医为许仵作看诊。”
到底是身在京城之外,得用的人手不多,而许楚恰是他所熟知的人之中最为可靠的一人。再者,他也有私心,至于许楚当日的婉拒,且走且瞧便是。
知州跟县令见萧清朗开口,不由觉得好似死里逃生一般,心中喟叹,继而连连点头应下话来。至于王爷口中所说的许楚是何人,他们却不敢多问。
接连几日大到酒楼茶馆,小到茶肆面摊,都在议论云州城五行恶鬼索命案。一时之间,人人惶恐,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还有一些破败庙宇,都开始香烟鼎盛起来。实在是世人对鬼神之说太过信服,生怕会因为不敬鬼神惹了杀身之祸,更有甚者市井之间以此来骗取财色的江湖术士也开始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