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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燕钗 完结+番外 (姑苏山人)


  幸而徐杳假寐,抱琴一开口她便醒了,耐不住喉头愈痒轻咳了一声。
  鸢尾豆蔻二人见状心下叫苦不迭,此时二人同时福身,嘴上只说道:“奴婢们替主子谢过昭仪娘娘恩典。”
  抱琴这才心满意足回长信宫去了。
  蒋太医待她们说完话,方在榻前坐下,徐杳伸了一只手出来,水葱似的指甲上涂着桃色丹蔻。
  他把完脉,开口说出得净是些官话:“徐美人这是受了风邪,臣给您开副药,养怠几日,待太和气一足,就能好了。”
  见徐杳缩了手,鸢尾上前福身,从袖口里携了一片金叶子递过去,“劳蒋太医费心。”
  蒋太医自然顺势尽敛。
  第二日众人于长信宫行完礼依次落座,徐姬直截了当道:“今日怎么不见徐美人。”
  “你那妹妹是个福薄的,昨儿受了风寒,本宫便免她三日请安。”娴昭仪字句不提昨日御花园凉亭的事。
  赵婕妤吃一口茶,噙着笑:“徐美人那身子骨到底是姑娘家,哪日不中用了,皇陵是断不可能教她进的,指不定要拾缀拾缀抬回徐府。”
  徐小仪听罢差点儿哧一声笑出来,见徐眉黛神色喑灰,就着帕子半捂脸,也不多言。
  桢良媛听她们言语间这般作践人命,亦噤声不语。
  “赵婕妤这话我是不依的,徐美人好歹也算嫁出去的女儿,左相府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想来右相家邸亦非簪缨世族,规矩见识不详些,也难免赵婕妤唐突了。”徐姬垂眸打量茶盏里的叶茗缥缈,浮浮沉沉,状似无意地说道。
  “皆知她素来顽笑惯了,徐姬也忒小气。”娴昭仪依旧仪态万方,轻捻了额鬓,“本宫有些乏了,今儿便散了罢。”
  众人依言起身告退。
  徐眉黛在宫道上边走边对徐青颦说道:“你妹妹病了,咱们理应过去瞧瞧的。”
  “姐姐自个去罢,我近来身子懒。”徐青颦侧过身朝她眨眼,和颜悦色推脱道。
  她明白徐青颦不喜徐杳,说到底也不是一处长大的姊妹,她不通人情,自己也不甚放在心上,也不管她,自己往落英榭去了。
  她身边侍奉的含绮开口抒解道:“二姑娘十四岁便被送进宫来,打小是个宠大的鬼灵精,只苦了您,您可千万放宽心罢。”
  “你又何须那这劳什子话规劝我,你二姑娘不知家中的苦楚,我又何尝不知,倘我二人是个成事的,也不会再送徐美人进来。”徐眉黛若有所失道,“若徐美人当真不好了,只怕是树倒猢狲散。”
  至落英榭,鸢尾依礼通传进去,一干宫人等皆置在外殿,徐眉黛一人进去探望。
  她见榻上帐帘半卷,徐杳正枕在一方苏绣玲珑枕上,见她来了,唇色略泛白:“姐姐帮我倒杯茶来。”
  又见案台上有一套雨过天青釉的茶器,幽淡隽永,她小心斟了一盏茶,转首将徐杳半偎在自己身上,徐杳只抿一口润了润:“怪我这身子,未能给姐姐请安。”
  “妹妹这是说得什么话,只盼你好了,姐姐自然心安。”徐眉黛手上扶着徐杳的乌密青丝,见她枕回去才起身放置了茶盏,“听你身边婢女说,已吃了药,怎么反倒不见好呢?”
  徐杳听她说这话,正是药去百病的意味,心底暗叹滑稽,哑然失笑,她上一世吃太医院院正方太医的药尚缠绵病榻,且不用再提蒋太医给她开的药,故而她面上哄骗了鸢尾,豆蔻更是好糊弄,她遂背地里乘她二人不妨意早已悉数浇去窗栏外的花圃。
  约莫她的八字与大燕的太医院是犯冲的。
  “姐姐快回罢,莫被我过了病气。”她轻咳两声,辗转翻身向着里侧敛眸,再也不欲开口。
  徐眉黛瞧她这架势,恐自己叨扰她,说了两句体己话,便告辞了。
  

  第8章 捌

  永和宫
  常婉着一袭朱红曳地牡丹碧霞鸾裙,外披一件水袖嵌枝帔,梳着飞天髻。
  她踱步时手心捻一柄珐琅玉如意,望一眼蒋太医告退的身影,吟声道:“蒋太医的医术不湛,本宫这一遭险死还生,往后数月可都断不得药。”
  她身边的婢女沉璧听罢,福身:“禀皇后娘娘,已是申时了,今日端午宴,寿合宫那边断断迟不得。”
  “既是觐见新人的日子,也罢,命人备轿辇。”她声音温柔敦厚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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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英榭
  “美人这几日去了病气,气色反倒比初入宫的时候还要好上几分。”鸢尾细致用骡子黛为徐杳勾勒出一对小山眉,寥寥“远山长,远山乱,晓山青”几个字足以概述她眉鬓的风采。
  徐杳抬眸,但见镜中人——
  芙蓉白面,须知带肉骷髅;美貌红妆,不过蒙衣漏厕。
  她心里暗暗用这句佛偈讽谏自己。
  鸢尾见她不为所动,只好噤声,命豆蔻抱起先前挑好的两个竹雕画筒,准备动身。
  分别装了一副王冕绘的《墨梅图》与王羲之的真迹《兰亭序》,作为呈送予皇后与太后二人的见面礼。
  都是徐杳前日特抽了闲功夫命人开了箱取出来的,她前世自幼生于太尉府邸,母亲更是彼时在位之帝的阿姊,名符其实屈指首位的皇亲国戚,对稀奇物件司空见惯,未曾想前日清算左相府嫁妆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一番惊悸。
  她在襄州那会,常闻当地乡民戏称当朝左相徐文山谓“九千岁”,她凡听讯,只嗤之以鼻,竟不知徐文山比宗亲要富阔猖獗些。
  徐杳一行人方至寿合宫,穿过前庭回廊,画卵雕薪,有一条石径小道,远远望去,薄暮绮疏里蜿蜒层叠、袅袅飘摇着紫藤花架,亦不知绵延尽头有几分远。
  她一时竟痴了,豆蔻唤她两声才回过神,继续跟着寿合宫引路婢女,往琳宫内苑走去,入眼净是玉砌巍然,殿门两边皆置着罗汉松盆景,足有三尺高。
  随着苑外小宦官吊着嗓子喝道:“徐美人到。”,她应声跨过门槛,霎时闻到扑鼻的艾叶香。
  但见上首置着三处金丝楠木桌台,唯有中间未有人入座。
  最右手边落座一位华侈端庄的女子,依稀能辨出往日里的风姿绰约,正是她昔年同胞所出的长姊,当今的皇后。她长姊同她不一样,自幼生下来不爱红妆爱武妆,故而随父亲习过两年武艺,建安一年燕怀瑾生辰那日亦曾献过一曲剑舞。
  不曾想,时隔七年,常婉已不复当日的肆意洒脱,无惧尘埃。
  崇熙太后落座于最左手边,今日梳了盘恒髻,泛白的鬓间坠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抬眼看徐杳款款进来。
  徐杳于苑中央跪下,她身边还置着一座连枝灯,底盘上雕刻着镂空蟠龙,半人高的灯柱前后左右各伸展出灯盏,煦暖流光,如枝繁叶茂的大树。
  “美人徐氏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福泽安康,皇后娘娘凤体长乐,妾献上两份绵薄之礼,聊表心意。”
  崇熙太后颐容僭贵,见看了底下一眼便心底不喜,面上还是举止大方吩咐身边宫女上前收纳,对着她摆手:“起来罢。”
  常婉身边的婢女亦敛下,倒是她只一言不发,轻描淡写间拂过底下一眼。
  徐杳起身,她的位置设于下首右边第三位,偏僻角落,她浑不在意,她上面两位已坐着徐姬、徐小仪二人,与她们见过礼,她这才落座。
  她方落座,赵婕妤携着婢女后她一步觐见,赵婕妤与娴昭仪二人沆瀣一气,经御花园一事,可见这几年她二人是如何为虎作伥,她原与赵婕妤并无素日恩怨,偏偏她横出此茬。
  民间有俗语云说“出头的椽儿先朽烂”,树大招风,自然会登高必跌重,《史记》上亦云“有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
  重活一世,韬光养晦,她再次选择回去趟这滩浑水。倘她走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倘她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徐杳对面置了三方楠木桌台,赵婕妤于中间落座,想来第一位是留给娴昭仪,而她正对面的第三位应属桢良媛没错了。
  赵婕妤身边的婢女上前附在她耳边不知碎了两句什么,她听罢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徐杳蹙眉,盼她莫要整些幺蛾子才好。
  “陛下驾到,娴昭仪到。”
  只见一顶赫赫魏魏、浮光跃金的黄罗盖伞先进来,伞下的一对璧人随之而入,崇熙太后喜上眉梢看着他们二人进来。
  徐杳与众人离位行礼,抬眼凝了他二人一眼才垂首。
  他今日束戴了九旒冕,着一袭玄色冕服,剑眉飞鬓,他身边的娴昭仪着一袭海棠色缎花罗裙,踏过门槛时燕怀瑾更是有意放慢步子,隔着绣了棠叶的锦袖搀扶了身边人一把,只一瞬便松开手,悉数落尽徐杳眼底,果真十分般配。
  她忆起旧年有一夜同他雨覆云翻后,他意犹未尽要与她缠绵悱恻,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又装痴卖傻。说什么纵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那时候,那还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而今想来,只休信他。
  待燕怀瑾于上首落座,娴昭仪于左侧下首第一位落座,已近酉时,这是开宴的时辰,夜暮初垂。她暗自诧异:怎么桢良媛还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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