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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燕钗 完结+番外 (姑苏山人)


  她如意算盘打得倒精,奈何竹篮打水一场空,徐杳竟也不肯放过她,径自就着她的发髻随她一并跌了个趔趄,到头来还栖在她身上,她一时间便觉天昏地暗,头昏眼花起来,又听见徐杳啐他——
  “下三滥的伎俩也好意思使出来,也不打探打探你姑奶奶纵横四海的时候你还没开窍呢。定国公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才把你往宫里送,还不是外头攀不上人了。”
  十足十悍妇姿态,委实比舞坊里的月娘还泼辣一些,她这样想。
  徐杳却并非这样想,她只觉得自己这副身子里头住着得人大抵是上了年纪,到底还是落了几分面慈心软的毛病,手背还枕在琉璃颈后,火剌剌得疼,虽未伤及筋骨,也是十分不好受了。
  却说鸢尾候在寿合宫外头听了里头的动静,先行命人回落英榭递话,这才忙不迭往这里来了。远远地乘着暮色便瞧见里头的情形不堪,赶忙儿进了殿,扶了徐杳起身,见她鬓上发钗松松垮垮,连衣衫也凌乱不整,再一瞧刘才人周身香灰的模样,她心下已有了琢磨,本想着开口训诫刘才人一二,岂料这刘才人倒恶人快语,骂骂咧咧道:
  “这个娼妇,专管是个贯会爬床的——”
  她这话脱口而出只说了一半便被鸢尾“啪——”一声的掌掴遏制在喉咙里,面上积了一层香灰本就瑟瑟往下落,此时倒是呛了好大一口香灰进来,不断地连声咳着嗓子。
  徐杳立在一旁自顾自整了整衣襟,冷眼榜观着一切。
  鸢尾拈着帕子反复擦拭着指甲缝里适才沾上的污垢,板着一张脸横眉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下作东西,存了一肚子的鬼胎来祸害人!”
  殿廊外头一阵熙熙攘攘,不知不觉已是薄雾冥冥,浩浩汤汤的仪仗在殿外歇了,为首的人人手执一柄宫灯,映出一道亮堂堂的路来。
  先是蔡莲寅阔步领着内侍监的人进殿降住了琉璃,燕怀瑾这才慢条斯理迈步进来,依旧是先时穿得一身鸭卵青常服,束冠戴冕,气定神闲拂了一眼殿内境况:
  “既是当着你的面打碎了太皇太后的白玉观音,该怎么发落只凭你一句话便是了。”
  灰头土面的琉璃听了这话喜不自胜,身后宦人按锢着她的动作也轻了几分,抿了抿唇,正欲开口之际,便听见身后徐杳字正腔圆开口——
  “不光是这呢,适才她还害人跌了个趔趄,这下子脸都没处搁了。”她半边身子还隐在暮光里,神色愈发讳莫如深,“内侍监,拖出去杖责二十。”
  蔡莲寅应了一声,琉璃恍然大悟一般,朝着燕怀瑾磕头,因两边臂膀被人制住,竟生出几分祷告的架势来,不过才开口诉怨了一句,已被半拖着往殿外罚刑去了。
  偏偏这时候外头又闹出动静来,宫人跪了一地:“太后娘娘大安。”正是明珠搀着崇熙太后,徐杳倒是心下骇然,只因她适才一眼觑过去,不过几日光景,太后已不复精神矍铄,反倒显出几分年华垂暮来。
  只不过如此想来,琉璃大逆不道做出此等犯浑的事,颜太后反倒姗姗来迟,分明是不知其中内情。
  颜太后适才听了明珠将此事上禀,眼下见了真章更是愁眉锁眼,心下亦是哀思如潮:“摔了太皇太后的白玉观音不说,变本加厉还要杖刘才人,陛下的心原是偏着长得不成?”仿佛没瞧见徐杳似的,只对着燕怀瑾循循善诱道,“为君者——”
  然而她这话方才开口,便教燕怀瑾一记眼风掠过去,分明是不容置喙的口吻:“母后僭越了。”
  

  第72章 柒贰(二更)

  颜太后有过一瞬的微怔, 神思恍惚,尤然记得上一回自己这个嫡亲儿子忤逆自己, 还是当初常玉在世的时候,还是建安二年, 时过境迁,如今竟又凭空出了个徐杳。
  她早该料到今日的。
  眼睁睁瞧着内侍监将灵檀拖下去,末了燕怀瑾徐杳二人倒是同她毕恭毕敬告了退。她束手无策,谁教她如今早已是个徒有虚名未有实权的太后。
  实在是愤气填膺,想她好歹也是行走宫闱之间的祖宗辈,只一眼便瞧出今日这桩事的不对劲。额上发胀,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去长信宫请娴昭仪过来, 也好仔细瞧瞧她的所谓宏图伟业,尽是些马虎杰作罢了。”
  却说徐杳才在轿辇里落了座,一双手被燕怀瑾捉过去, 一眼压下来已经冷了眼,绷着脸也不说话, 徒恼得人战战兢兢, 她虽不顾忌这些, 却也生出几分委屈巴巴来:
  “妾便是再不谙世事,也没有糊涂到去和那白玉观音过不去的地步。也罢,如今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您若当真这样想, 那二十杖还不若妾去挨——”
  她话音未落,他曲着指儿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敲了敲:“旁人构陷你而已,也值当你置这份气。”
  她冷不丁经他这么一遭, 难免局促一些,不自觉的抽回手,下一瞬只觉适才还火剌剌得手背上一暖,他倾身吻在上头,小心翼翼的姿态。
  她几乎可以察觉到他舌尖的温暖湿润,木讷开口:“别,怕是还沾着香灰呢,多脏呐,您还亲……”
  说到最后连声音也细若蚊吟,他好容易才放开她的手背,转瞬却捧着她的两腮睇她一眼,他眉鬓如墨,此时望着她笑得温情脉脉,乘着她眼睫微颤的功夫,覆在她檀色的唇畔上,只一霎便松开她。
  摆明了是捉弄她呢。
  “知道不干净还去碰那香炉做什么?”
  “谁教您国库充盈,养了一后宫闲人。整日里也不为国分忧,贯会互相拿小辫子,如今都欺负人欺负得没边儿了,还不如吃些教训?”手上倒是不疼了,偏生脸颊上烫的发热,索性往他怀里埋,瓮声瓮气道,“刘才人可说了,妾是凭得什么一步步走到现在,她琉璃同样可以。”
  他却将她这话置若罔闻,她只觉得鬓上一轻,俄然青丝如瀑泻下来,替她自上往下捋了一番,直当自己这双手是木梳呢,将她原本戴得簪钗用锦囊悉数收了,亦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段绶带出来,为她束了发。
  乘着他为她束发的功夫,她忍不住揪了两下他的袖口,“嗳”一声,“您说这话若是挨着您听了,可气不可气?”
  燕怀瑾一时绷不住乐了,有意揶揄她:“你凭得什么本事走到现在,朕怎么一丁点都不知晓。”
  她被他这话噎住了声儿,叫苦不迭,缠着他问了半晌,尽是给自己挖坑了。
  二人一道回了华清宫,徐杳下了轿辇才反应过来,直到瞥见外殿的桌案上头置着先前还在落英榭的奏折本簿,心下暗自咋舌,这样说来的话,委实是苦了蔡莲寅了。
  一路随他进了内殿,因她揣着不少思绪,连带着面上也流露出神思驰骋,始料未及撞上一道“铜墙铁壁”,她揉了揉酸涩的鼻翼:“您怎么憋着劲儿给人使坏呢?”
  燕怀瑾禁不住吁嗟道:“你又是在想什么心思呢?”见她懊恼,也不再打趣她,将人往跟前捞了捞,“怪朕的不是。”
  也不过须臾片刻,宫人们鱼贯而入,又识趣地屏退了。徒留燕怀瑾和她待在一处,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得心应手,牵着她的柔荑往金盥里浸,正正好的暖度,她一时间也怔住了,由着他替自己仔细净拭起来,末了还不忘握着手巾子为她擦了一番,柔软无骨一双手搁在他掌心上。
  氛围无端端旖旎起来,她心弦微动,直愣愣望着他又替自己上药,以致于创口上一阵痒麻麻得,她都未曾察觉。
  他被她瞧得久了,只当她欲言又止,面皮薄,索性问她:“可还有哪里不适?朕替你仔细瞧一瞧。”
  “再没有了,”似乎是怕他不信,待他替自己上完药,竟是当真一副要上前瞧一瞧的模样,这才信誓旦旦添了一句,“当真没有。”
  倏尔想起她去寿合宫前,他附耳说得那声“早去早回”,旋即明白过来自己这句“当真没有”的深意,委实是一语双关。
  果不其然,燕怀瑾似笑非笑望着自己。
  她一时避之不及,暗自盘算起日子来,眼前人下一句话却教她定了心:“先去用膳。”
  她这才暗啐自己小题大做,她原也不是做姑娘的了,这会子害什么臊呢。
  徐杳后来想,自己所谓的小题大做,也不是全然并无道理的。她这日用罢晚膳,虽说好生在他这里的西漾池享用了一番,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己受罪。霜寒露重,鸢尾好容易替她穿戴好,她自是裹得安逸,不曾想回了寝殿便教人压在榻上,一件件又替她褪了下来。
  说起来这一夜燕怀瑾倒成了甚是餮足的那个,真正儿是食髓知味,她实在是教他缠得受不住,泪眼朦胧噎着声儿无奈同他告饶:“您饶了妾罢,妾再也吃不消了。”
  岂知燕怀瑾到底不肯饶过她,也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摞画卷来,取了一张往她眼前一置,画卷上绘着十八御女,颠倒绮罗,坐卧俯仰,比比皆有,手下摩挲过她的脊背,好整以暇看她:“朕可不要姑子做女人,这上头的,选一个罢。”
  她抑出哼哼唧唧的声响,扒过这画卷端详了片刻,一本正经地开口:“荒淫无度,一念之间,镜花水月,食色性也,虚枉红尘,静观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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