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刘郎中神色一凝,又笑道:“大约是我多虑了。穆氏一族术法高深,世子又有灵力护体,寻常邪祟岂能近他的身?除非——”
他似想起了什么,道:“我看世子后背衣袍凝血,似有外伤。嬷嬷若实在不放心,不如去查查最近是否有可疑之人触碰过世子的衣袍。”
这下,宁嬷嬷是真的不安了。她虽不懂术法,可大约也明白了那刘郎中的意思。寻常邪祟虽不能靠近穆玄,可若是有人在衣袍上做手脚,那脏东西很可能会沿着伤口渗进体内。
宁嬷嬷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穆玄的衣袍平日都是她亲手准备的,有资格触碰的,也都是她的几个心腹丫头,到底是何人大胆包天,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
刘郎中的顾虑果然不无道理。到了后半夜,穆玄烧得更加厉害,人也变得神志不清,昏迷中,口中不断说着含混不清的呓语。
宁嬷嬷也不敢再瞒下去了,立刻遣人去告知穆王和云煦公主。
云煦公主自昨日听说弟弟当街和东平侯府的宋引起了冲突,还把人家给揍了一顿,心里就一直放心不下。今日本想过来尔雅院看他,怎奈午后喝多了酒,竟一觉睡了过去。
半夜突然听到穆玄生病的消息,立刻就酒醒了。连斗篷都顾不上披,就急急奔向尔雅院。等到了,发现穆王和静姝也在。
静姝正在柔声责怪宁嬷嬷为何不早些通知她,穆王则坐在床前,沉着脸探查穆玄的脉息,面色凝重。
穆云煦几乎难以相信,床上躺着的那个面白如纸、唇无血色的少年是自己向来身强体健的弟弟,心头一涩,急问:“父王,阿弟如何?”
穆王不语,等探查完毕,才收回手,缓缓道:“是蛊毒。”
说出这两个字时,他英武的脸庞上,瞬间覆上厚厚一层阴寒。
穆云煦陡然变色。
这时,穆玄又发出了几声模糊的呓语。
静姝凑近听了片刻,惑然道:“世子在说什么?喝……药?”她目光又扫过那少年紧攥着的右拳,有些惊疑不定的道:“世子的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穆王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果然,一缕浅碧色,从那只拳头的拳心中露了出来,像是块衣角。
“那是什么?”穆王皱眉看向宁嬷嬷。显然,那样的颜色,不会是男子之物。
宁嬷嬷也是一脸懵然。
静姝担忧的道:“世子手上有伤,总攥着这东西只怕不好。依我看,嬷嬷还是替他取出来罢。”
宁嬷嬷眼睛盯着地面,一动未动。
静姝有些尴尬的道:“怎么?嬷嬷觉得我说的不对?”
宁嬷嬷略抬了抬眼皮子,不冷不热的道:“奴婢不敢。”
静姝也不生气,徐徐笑道:“无妨,我来取也是一样的。”说着,就要伸手过去。
“且慢!”云煦公主忽然语调一扬,似笑非笑的望着静姝,道:“静姨,那是我母亲留给阿弟的灵符。他不过握在手中做个念想,你何必管他?”
静姝面色唰得白了,好半晌,才勉强笑道:“原来是长公主的东西,是我唐突。”又朝穆王盈盈施礼,低眉顺目道:“望王爷恕妾身不敬之罪。”
穆王失神的望着那一角浅碧,久久不言。
云煦公主眼眶却渐渐发红,心痛如绞。方才弟弟的那几声呓语,静姝听不懂,她却心如明镜。那根本不是什么“吃药”,而是一个人的名字:阿瑶……
第36章 噩梦
穆玄做了一夜的噩梦。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没有一丝生气的荒山,无限蔓延、永远望不到尽头的山道。尚只有十岁的他, 布衣麻鞋,戴一顶破烂的斗笠, 在山中拼命奔跑。夜风呜呜作响,似拉扯了无数只恶鬼在后面追赶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口吞下。
他呼吸渐渐粗重,额面布满豆大的汗珠,一双腿也如同灌了千斤巨铅。终于,山风歇止, 两座光秃秃的山坳间,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山洞,洞中静静亮着两点光。这光也不知是何物散发出来的, 幽森森的,动也不动, 如两只灯笼大的眼睛, 沉默与他对视。
他拖着两条腿朝山洞里走去, 如在沙漠中行走的人终于找到了绿洲。眼瞧着就要摸到洞口,那两点亮光却突然消失了。有贪恋的吮吸声,从洞里传出, 伴随着女子娇媚销魂的呻∣吟之声。
他握紧端方,贴着洞壁,一步步靠了过去。才发现山洞的顶上竟亮着一排青幽幽的光, 向内延伸而去,像嵌了一颗颗夜明珠在上面。伸手一摸,洞壁湿腻腻的,沾满不知名的黏液。明明正是暑气最浓的八月,这洞里却阴寒刺骨如严冬腊月。
又往里走了一段,山洞骤然开阔起来。正中间的一张石床上,两个赤身裸体的人交缠在一起,癫狂凌乱,满床旖旎。发出那种奇怪淫邪声音的,就是被压在下面的女子。此刻,那女子一张脸如同熟透的大虾,红彤彤的,随着上方男子的一记猛烈撞击,张开的双腿骤然一缩,如柳枝般紧紧缠住那男子的腰肢,男子浑身肌肉一蹦,发出一声长长的含糊而满足的喘息声。
他从未看到过如此诡异离奇的画面,一时震惊的睁大眼睛,薄薄一层布衣下,不知不觉,竟透出细密的汗珠。尚且稚嫩的身体,也突然燥热起来,丝毫不觉得四周阴冷了。
正看得出神,突然,那女子嘴角一弯,露出抹诡异的笑。他悚然回神,心头咯噔一下,那女子的脑袋已变作一个青幽幽的蛇头,正吐着蛇信子,贪婪的舔舐那男子的肩头。一双蛇眼,却直勾勾的盯得他,水波流转,满是媚惑。
那男子却依旧意乱神迷,毫无察觉。
“小郎君勿急,马上就轮到你了。”那蛇头妖娆的扭动,发出痴痴的笑声。
他吓得浑身汗毛直竖,连退了几步,拔出端方,欲刺向那女子,洞顶的亮光忽然全部消失了。就像是许多双眼睛同时闭上一样。继而,四周地面传来跐溜跐溜的声响,像软体动物爬行的声音,迅速朝他逼来。
电光火石间,他陡然明白,那洞顶的亮光根本不是夜明珠或什么宝石发出的,而是一双双盘踞在上面的蛇的眼睛。他竟然误入了蛇妖的洞穴。
已有蛇沿着他脚缠了上来,嘶嘶的吐着蛇信子,隔着衣袍舔舐他脚腕。他挥剑一斩,立刻有浓重的腥臭味在洞中散开。群蛇似被激怒,立刻以更猛烈的攻势缠过来。
黑暗中,他杀的天昏地暗,洞中恶臭几乎要熏得人窒闷过去,蛇群却依旧没有退去的意思,且数量还在疯狂增加。
他又挥出一剑,齐断两蛇,正欲想法子斩出条血路,去擒住那女蛇妖,黑黢黢的山洞忽然亮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蛇目散发的幽冷光芒,这光温暖而透亮。
他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根桃木枝,枝上桃花灼灼绽放,散发着耀目的灵光。
群蛇被这灵光一照,立刻如临大敌,缩着蛇头退至两侧洞壁下,连蛇信子都不敢再吐了。
“哒——哒——哒”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银铃摇动的悦耳声音。
他回头,便看见一个挽着双髻、身穿浅粉衣衫的小女孩从黑暗中走了过来,肤如软玉,明眸若星,嘴角弯弯的,挂着一点明媚笑靥,粉嫩的唇瓣,如枝上新开的桃花般娇嫩欲滴,仿如画中走出的小仙女。
石床上的女蛇妖还在贪婪的吸食那男子的精气,乍见这灵光,立刻化为本形,蹿到了角落里。
“你害了这么多人,元丹一定很滋补吧。”女孩一脸无害的道,那蛇妖立刻抖了一抖。
女孩视线很快落到那张石床上,眼睛一亮,走过去摸了好一会儿,啧啧叹道:“真的是寒玉床,要是能搬回家就好了,肯定很解暑。”
那蛇妖双目陡放凶光,嗬嗬两声,竟陡然从地上蹿起,张开血盆大口朝女孩扑了过去。
“当心!”他惊呼一声,只见那女孩手腕一摇,飘在半空的桃木枝闪电般没入了那蛇的七寸之中。
一股刺鼻的恶臭弥漫开来,桃木枝破开蛇腹,飞回女孩手中,灵光比方才更盛。想来,应是吸食了那蛇妖的内丹。
蛇妖一死,躲在角落里的蛇群瞬间作鸟兽散。
“我叫公输瑶,你叫什么?”女孩坐在石床上,荡着雪白的双足,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嘴角挂着一抹明媚的笑。
笑着笑着,她白皙如软玉的脸上,忽然渗出血色。很快,胸前、手腕和双足也开始往外渗血。嘴角,却始终挂着那抹笑靥。
穆玄惊醒,冷汗透衣。才陡然意识到,方才只是一场噩梦。
白茫茫的阳光透过窗棂投射到面上,直刺得人睁不开眼。他只觉周身一轻,昨夜压倒他的那些不适感都抽丝般远离了身体,神智也前所未有的清明。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看样子早过了点卯时间,就算立刻出发,赶到军中也要午时了。也不知阮筝和沈其华那边进展如何,他二人等不到他,还不知要如何焦急。
穆玄隐隐有些郁闷,撑床欲起,旁侧忽伸来一只大手,不轻不重的将他按了回去,道:“躺着。病还没好全,乱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