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又兴致勃勃的问:“我可否看看妹妹的盒子?”
夭夭自然没理由拒绝。
只见琼华把那盒子握在手中打量片刻,又从身后侍女手中拿出一个同款式的盒子,比对半晌,笑道:“果然一模一样。”
她把盒子重新放回海雪手中,笑盈盈道:“看来,我与菖兰妹妹果然性情相投,那上百个唇纸盒子中,这镂着凤纹的盒子总共五个,咱们竟能选到同一个。”
“郑红玉,你怎么也在这里!”终于瞥见夭夭身边还坐着道纤弱人影,郑红桑夸张的大叫了一声。
红玉脸色一白,掩唇咳了两声,才由采蓝扶着缓缓站起来,细声唤了句“红桑。”
郑红桑厌恶的皱起眉毛道:“不敢当。你郑大小姐身娇体贵,比公主都金贵,还是赶紧坐下吧,省得累出个三长两短,白费了我娘每天花那么多银子给你养病。”
红玉又咳了一声,面色被肺腑间不适牵动的有些泛红,低眉笑道:“多谢二妹关心,我会当心身子,不让姨娘担忧。”
看她这副逆来顺受、柔弱可欺的样子,郑红桑便觉如同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憋气的厉害。听闻动静,雅室内其他人都悄悄拿眼睛打量这边情况,交头私语。
大庭广众之下,这郑红桑就敢如此出言不逊,背地里还不知要如何欺负郑红玉,夭夭看不下去,霍的站起来,皱眉道:“红玉,这里实在臭气熏天,令人作呕,咱们去别处转转如何?”
郑红玉微怔,片刻后,笑着慢慢点头。
眼瞧着两人真的要离开,郑红桑一跺脚,指着夭夭,气急败坏的道:“小灾星!你说谁臭气熏天?!”
夭夭本不愿再搭理她,可又忍不住想再给郑红玉出口恶气,便眼睛一弯,笑嘻嘻道:“这个嘛,自然是某些嘴巴比茅坑还臭的人。郑小姐,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你分明就是在说我!”郑红桑急得大叫,凤目中怒火喷烧。
夭夭皱了皱鼻子,一脸无奈的道:“你若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你——!”郑红桑简直要气晕过去了,可又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又愤愤跺了几脚,脸色忽转委屈道:“琼华,你看她!”
琼华道:“菖兰妹妹说的没错,红桑,怕是你多心了。”
“怎么连你也向着她说话!”郑红桑气呼呼的甩下一句,声音几乎带了哭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竟转身往外面跑了。
夭夭与郑红玉便与琼华告辞,离开了那间雅室。两人刚走出没几步,一个长相甚清秀的小丫头忽追了上来,福了一礼,笑道:“我家小姐独饮无趣,想与两位贵人交个朋友,贵人可愿移驾一叙?”
夭夭暗暗讶异,转头看郑红玉,后者也目露困惑,便笑盈盈问:“不知你家小姐又是哪位贵人?”
那小丫头道:“我家小姐乃太学博士乔之安大人的孙女,乔兰。”
时隔这么多年,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夭夭怔愣了好一会儿,眼睛一酸,笑道:“久闻乔姐姐蕙质兰心,才逾苏小,能得她相邀,岂敢推辞。”
郑红玉不安的道:“听闻这位乔小姐性情孤傲,极少与京中贵女结交,也不知为何会邀请你我过去叙话?”
夭夭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乔兰所在的雅室,就和刚才夭夭所在的那间隔着扇屏风。
夭夭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缓步走进去一看,这间雅室极清净,一个衣裳素淡的少女正立在一张书案前,悬腕写字。虽粉黛未施,难掩天姿国色。
“乔姐姐。”
夭夭极轻的呢喃了一声。
乔兰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待写完那一联,才转过头,落落大方的笑道:“这位就是菖兰妹妹吧。”又望着郑红玉道:“这位应是红玉妹妹。”
夭夭意识到失态,忙轻施一礼,道:“久慕乔小姐才名,方才一见,实在动情,忍不住以「姐姐」相称,小姐勿怪。”
“无妨。”乔兰搁下笔,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道:“方才听妹妹为好友仗义直言,实在大快人心,令人解气,想着应是个敢爱敢恨、性情爽快的人,怎么到我面前反而拘束了?”
夭夭双颊微醺,忍不住挠了挠耳朵尖。
乔兰看见她的小动作,微微一出神,道:“我以前曾有个小妹,和妹妹性情极像,也总爱缠着我叫姐姐。若还活着,也和妹妹差不多大了。”
夭夭手一僵。只闻乔兰笑道:“日后相见,妹妹只管以「姐姐」称我便是,我听着也欢喜。”
夭夭咬了咬唇,忽问:“以后,我可以经常去乔府找姐姐玩耍么?”
乔兰一笑,道:“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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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章龙之事,一直过了午后,穆玄才回到帐中。
那件被他随意丢在榻上的襕袍,此刻叠的整整齐齐,不仅洗净了血迹,连裂开的几道口子也都用针脚密密缝了起来。缝制之人针功了得,极用心,若不仔细看,竟瞧不出缝补痕迹。
殷泽甚是心虚的解释道:“将军,末将看这件袍子坏了怪可惜的,就擅自做主,让浣洗处的刘婆婆帮着补了下。”
就在约莫一盏茶功夫前,吴美人将晾干并缝补好的袍子送回来时,殷泽也有些意外。本以为这吴美人是想私吞这件袍子,好日后拿来威胁他或将军,没想到她竟还挺有良心。但思来想去,他终究不敢告诉穆玄真相,才谎称是刘嬷补的。
穆玄无暇疑他,便脱掉沉重的铠甲,重新换上这件便袍,正要坐到案后处理新送来的几桩军务,忽闻到帐中飘浮着一股甜腻的脂粉味儿,黑眸骤然一沉,拧眉问:“今日谁进过我的帐中?”
殷泽吓得噗通跪了下去,道:“是……是吴美人。”
穆玄一张俊脸瞬间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
忙完时,日头已经西斜。穆玄把阮筝和从护城河探查归来的沈其华叫到帐中,又布置一番,才离营返回穆王府。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天来回奔波、后背又添新伤的缘故,行了一路,他头脑竟渐渐觉得有些发沉,身上也冷得厉害,等强忍着不适进了城,竟已汗透深衣,深感虚脱乏力。
因而,陡然听到一声女子尖叫声传来,穆玄悚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竟一时神思昏聩撞到了人。他揉了揉额角,看清倒在马前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女,手边散落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
立刻有一群人围了过来,朝这边指指点点,大约是在指责他纵马伤人。
穆玄忙翻身下马,把人扶了起来,又将那些盒子一一捡起来,重新递还给那少女,同她致歉。那少女心疼的握着一个宝蓝色的精巧盒子道:“怎么办,唇纸都沾上灰了。”
“海雪,出了何事?”一道明媚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穆玄疑是听错,转身一望,一个曼丽身影撞入眼帘,明眸皓齿,娇美动人,正是夭夭。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容色清冷的素衣女子和一个苍白柔弱的病态少女。
他蓦地一回头,夭夭也大吃一惊,道:“穆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毫不掩饰的欢喜之色,穆玄心里暖融融的,只觉连身上的不适也减轻了许多,道:“方才着急赶路,一时失察撞到了你的婢女,似乎还撞坏你一些东西,实在惭愧。”
夭夭嘻嘻笑道:“没关系,东西坏了再买就是。”又去看了看海雪情况,确定她安然无恙,方道:“世子看着脸色不大好,是生病了么?”
穆玄摇头,只道:“多谢郡主挂怀。我无事,大约是赶路太急了。”
夭夭还想再和他多说几句话,身旁的乔兰忽然挽住了她手臂,道:“菖兰妹妹,天色已晚,该回家了,不然伯母要担心的。”
也不等夭夭回应,她便冷淡的同穆玄施了一礼,道:“穆世子,告辞。”
穆玄回礼,让开道,目送他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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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之后,穆玄就发起了高烧。
宁嬷嬷看他面色惨白,情况十分不好,一边急命人去请大夫,一边要遣人去回禀穆王。
穆玄却皱了皱眉,道:“不必惊动王爷。只遣人去九华院说一声,我今夜有军务要忙,不过去问安了。”
见宁嬷嬷面露犹豫,他淡淡道:“我又非大哥,一点小病而已,何必闹得阖府皆知。”
此刻,他身体乏力,头痛欲裂,只想自己安静的呆一会儿,实在不想再耗费精力去敷衍应付那些不相干的人。也只有在病中,他才能无所顾忌的如此任性。
宁嬷嬷神色一黯,道:“奴婢遵命。”便亲自拧了块凉毛巾,先给他敷在额上降热。
大夫很快过来。把完脉,开了些退热的方子,临走时忽问宁嬷嬷道:“世子最近可沾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宁嬷嬷听得心惊胆战,急问:“大夫何意?”这郎中姓刘,家中世代行医,因幼时身体不好,曾被家人送去道观里寄养,因而修习了不少驱鬼辟邪的方术,在长安城颇有些名气。连很多权贵都不惜花费重金请他去府中驱邪除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