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穆玄神色倏然一冷,挑起嘴角道:“只是巧的是,这香囊的缝制针法,与昨日我那件袍子的缝补针法极相似。”
阮、沈二人俱是脸色一变。半晌,阮筝才呆若木鸡的道:“将军的意思是说,送给章龙香囊的,是别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吴美人……可害他的又是谁?总不至于也是这吴美人吧?”
穆玄冷冷道:“但凡蛊毒,都有操纵人心之效。这种蛊香极可能用于男女之间,只要一方对另一方施蛊,便可使他(她)对其死心塌地,仇人也能变成恋人。若被施蛊者意志坚定,不受蛊毒控制,便会万蛊噬心而死。”
利用巫蛊之术强拆或强组姻缘,皆是逆天之行。只有心术不正之人,才会用这种手段左右人心,去得到那个本不属于他的人。
“万蛊噬心?!”阮筝似乎一下子对世间情爱找回了自信,激动的道:“章龙体内的蛊丝,就在心脏里。一定是吴美人妄想施蛊诱惑章龙,章龙却对他未婚妻一心一意,深情不渝,才会被万蛊噬心而死。”
“一定是这样的。”他又笃定的补了一句。
沈其华看智障似的看着他,嗤笑道:“你见过哪个男人会把心爱之人送自己的新衣压在箱底,反而把不喜欢的人送他的香囊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日日抚摸。”
阮筝张了张嘴,竟觉无法反驳。
是啊,若章龙真不喜爱吴美人,从一开始就不该接受她送的香囊。可他若真爱上了吴美人,吴美人的目的便达到了,章龙怎么还会被万蛊噬心而死呢?
穆玄心中隐隐冒出一个更离奇的念头,可这念头还只是一点灵光,并未真正清晰起来,外面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士兵在外惊慌失措的禀道:“将军,吴美人突然腹痛不止,末将要找军医,她怎么也不肯。非说、非说要将军您亲自过去一趟。”
帐中三人皆微微皱眉。沈其华经历过心魔之事,对这个女人简直深恶痛绝,哼道:“此女心思歹毒,且诡计多端,将军万万不可被她骗了。”
穆玄却道:“无妨。我倒要瞧瞧,她还能使出何等花招。”
北营果然离帅帐有些距离,须得一盏茶的功夫,才能走到。
大约是为了避嫌的缘故,两位美人所住的营帐一左一右紧挨着,周围却空荡荡的,再无多余营帐,只有两队士兵来回巡守。
吴美人住在右边帐子里,此刻帐门紧闭,内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三人顿足片刻,心头俱浮起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暗想那吴美人的病莫非已经好了?
忽得,穆玄面色一变,一把扯开帐门冲了进去。
帐内,一张缀了纱帐的大床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身着大红烟罗裙的美人,玉容惨白,七窍流血,一双美目安详的闭着。小巧的樱唇,却微微翘起,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极幸福美妙的事情。
军医验过之后,确定吴美人是吞服了一种叫做断魂草的毒药,才毒发身亡。很快,沈其华便带人在营地附近的一座荒坟附近发现了这种毒草。
第38章 越美人
阮筝用玄灵符探过吴美人的尸体, 并未发现蛊丝痕迹。
从现有证据来看,吴美人极可能是因为知晓事情败露, 而畏罪自杀了。
但穆玄心中依旧有两点困惑。第一,章龙明明已经中蛊, 又对吴美人颇痴情,究竟为何会万蛊噬心而死。第二,军中守卫森严,吴美人根本没有外出机会,那断魂草又从何而来。
沈其华带人将吴美人所有随身物品都搜检完毕,便全都抬到帅帐旁边的偏帐里,请穆玄过目。
三人正在依次翻阅, 忽有士兵在外禀道:“将军,北营传来消息,越美人已经醒来, 正哭着要求见将军。”
原来,听说吴美人出事的消息后, 素来胆小的越美人当场就昏厥了过去。两人本是同乡, 又同被惠明帝赐给穆玄, 这段时间在北营朝夕相处,感情十分要好。越美人有此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
穆玄本就打算等越美人醒后向她盘问些吴美人之事。两人整日呆在一起, 吴美人若真有什么异常之处,越美人不可能不知道。此刻她主动求见,倒有些出乎穆玄意料。
不同于吴美人的媚态天成与大胆热情, 越美人姿容清丽,性情内敛,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不敢逾距丝毫。
她杏目中尚残留着点点泪痕,显然刚哭完一场,一见穆玄,立刻跪倒在地,伤心欲绝的道:“都是我,都是我害死了吴姐姐。”
阮筝与沈其华皆在帐中,闻言,阮筝咋舌道:“你这是何意?”
似是回忆起极惨痛的事,越美人再也支撑不住,伏在地上大哭起来。许久,她剧烈抽动的双肩才渐渐恢复平静,自责道:“都怪我。我若早些来找将军揭发那百夫长的真面目,吴姐姐也不会被他害死。”
“百夫长?”阮筝倒吸了一口冷气,惊问:“你说的是哪个百夫长?”
越美人露出凄楚之色,咬唇道:“就是六营的章龙!”
章龙暴死的消息并非秘密,军中早已传开,这越美人不可能不知道。沈其华眼睛一眯,冷笑道:“你难道不知,早在吴美人出事的前一天,章龙便死在了护城河边上。一个死人,如何害人?”
越美人贝齿在唇上咬出一道白痕,道:“就是因为他死了,吴姐姐才会这么想不开!”
这话中深意,不言而喻。沈其华不由有些嫌恶的皱起眉:“你的意思是,吴美人与章龙之间有私情?”
越美人眸中又溢出水色,艰难的道:“此事,还要从吴姐姐丢失的那只荷囊说起……”
原来,吴美人某次来主帐附近“散步”时,不小心把贴身佩戴的一只荷囊丢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谁知后来那荷囊竟被恰巧路过的章龙捡了去。两人一来一往,便暗暗生了情愫。章龙被吴美人迷得七荤八素,连家中对他情深义重的未婚妻都抛在了脑后,还经常接着练习箭术的名义约吴美人到护城河边的树林里幽会。
“我早劝吴姐姐,这人连自己相守多年的未婚妻都肯抛弃,定非良善之辈,千万莫被他甜言蜜语所骗。可吴姐姐却笑话我不懂得情爱的滋味,依旧暗中同他往来。”
沈其华哼了声:“你说他们时常到护城河附近幽会?简直一派胡言!军中守卫森严,吴美人一介弱女,如何能通过盘查、悄无声息的跑到护城河去?”
越美人又咬了咬唇,才肯道:“火头营的张大,是我与吴姐姐的同乡,他儿子张用每日早晚都会来军中送两次食材。前段时间张大老妻病了,急需一大笔钱买药,吴姐姐便赠了他五片金叶子,解了他燃眉之急。张大心存感激,便让张用在傍晚送完菜后,把吴姐姐藏在车中带出去。等第二日早晨张用过来送菜时,再将吴姐姐带回营中。”
这法子,倒真是神不知鬼不觉。沈其华听得火冒三丈,强压着怒意问:“他们这种关系已维持了多久?”
越美人道:“也就小半月的时间。”
小半月?
沈其华简直要气笑了,这可不就是将军不在营中的这段时日么。他们倒是会钻空子。
穆玄一直不动声色的听着,至此,沉眸问:“这么说,章龙出事那日,吴美人应也在护城河边?”
越美人慢慢点头,涩声道:“都怪我。那日我若拼力阻止住她,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穆玄拧眉:“你吞吞吐吐,到底想说什么?”
“我……”越美人未开口,已泪流满面。
“章龙他不仅招惹了吴姐姐。五日前的夜里,他……他还潜入北营,潜入我的帐中……”她低声呜咽起来,泣不成声,再无法说出后面的话。
帐中三人俱都变色。
“我实在不想吴姐姐再受他蒙骗,便将此事告诉了她。吴姐姐是个爱憎分明、性烈如火的人,知晓此事后,将章龙痛骂一顿,并说他会遭报应。还说就算那报应不来,她也要亲手杀了他,替我、替她自己报仇。我以为她只是说个气话,没想到她约章龙去护城河见面,第二日章龙就出事了。”
“我心里明白,吴姐姐其实还是爱章龙的。章龙死后,她虽表现的无比开心,还说以后要安心侍奉将军,再也不把心托付旁人了。可夜里,我却能听到她在帐中低声哭泣,整夜不止。本以为时日久了她就渐渐忘记了,谁料会酿成如此惨剧。我若早些向将军坦白,哪怕早一日,吴姐姐也不会出事。”
送走越美人,穆玄又命人将火头营的张大传来问话。张大对越美人提及的事供认不讳,自请军法处置,但却声泪俱下的恳求穆玄饶过他儿子张用。
有了越美人的证词,仅余的两个疑团也迎刃而解。章龙之所以被万蛊噬心而死,是因为他后来又觊觎上了越美人,背叛了吴美人。吴美人害死章龙后,又迫不及待的往穆玄衣袍上下蛊,似乎是急着找到下一个依傍,借以纾解心中伤痛。至于那株来历不明的断魂草,吴美人既有本事离开军中,到附近采些断魂草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