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大伯母的笑容僵了僵,转而看着弦合,又拿出谆谆劝导的姿态,道:“弦合,不是大伯母说你,女孩家不兴眼光太高,之前那个卫公子和文公子都是不错的,怎么后来又都不成了?这样的次数多了,可坏你名声。”
跟卫鲮那一段不过是在家中捂着,从未向外面张扬什么,跟文寅之更是八字没一撇,到如今倒像是人尽皆知了似得,粗略想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了。弦合瞥了楚二娘一眼,端起茶瓯抿了口茶,冲大伯母笑笑不说话。
大伯母以为她没听进去,忙又道:“余家这些年看着有几分风光,其实不过是借着从前的荫势,泰山公念着文翦献城的功勋,对咱们家多有照拂。可如今新君侯登位,只怕将来也没有这么些照拂了。你是个姑娘家,早早地借着家族荫势谋个好郎君才是实在。”
弦合仔细听着,大伯母说的话虽然她不甚爱听,但实打实掏心掏肺都是为了她好,不像楚二娘,口蜜腹剑的。她因此耐下心,冲大伯母笑道:“弦合知道了,可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哪兴自己去找的?道理弦合知道,可委实自己也做不了主。”
言外之眼,自己生母不管事,而管事的二娘却只念着自己亲生女儿的婚事,慢待了嫡女,耽误了她的姻缘,她自己也很无辜。
大伯母转了转眼珠,便将眼色投到了楚二娘身上,刚要说些什么,侍女进来禀,说是余大将军让楚夫人和大夫人去外堂待客。
楚二娘奇道:“什么客人,要这么大排场?”
“是丞相和功曹长史沈大人。”
楚二娘和大伯母忙站起来,理了理衣裙钗环,又嘱咐了她们几个姑娘安生待在后苑,勿要出去冲撞了贵客。
丞相登门,前所未有,也难怪她们如此慎重了。
余文翦将袁修让到上座,又将沈昭愿让到左下首座,自己才颤颤巍巍地和余文敬在右下座坐,紧张万分地看着丞相大人。
而楚二娘和大伯母则随侍在侧。
袁修捋着花白的胡髭,笑呵呵道:“余大将军莫要紧张,老夫此次前来不是为公务,而是为私事。”
沈昭愿含笑补充道:“准确说是喜事。”
余文翦诧异,“喜事?什么喜事?”
袁修道:“是要向贵府的三姑娘提亲。”
余文翦愣了愣:“提亲?”看着袁修满面喜色,他的心中亦生出几分喜意,但面上还是谦虚,摆了摆手:“我家的姑娘哪配的上丞相大人的公子,说笑了,您真是说笑了。”
袁修脸色一僵,忙道:“您才是说笑了,我那犬子哪有这福气啊。”
楚二娘本吓了一跳,以为弦合这丫头撞了大运要攀上丞相府这根高枝了,心里正七上八下,听袁修这样说,可知他不是为自己儿子提亲,便立时松了口气。放眼魏地,哪还有比丞相更高的门第,只要不是丞相府,其他都好说。
余文翦脸上的笑意也不自觉淡了几分,一股失望之情发自肺腑,但还得强打起精神,问:“不知丞相大人是为谁提亲?”
袁修默了默,敛衣正坐,抬袖拱手道:“君侯,我是为君侯来向三姑娘提亲,他想聘娶三姑娘为正妻。”
如石坠深涧,半点回声也无,屋内静默地纤羽坠地可闻,众人面面相觑,竟都忘了回应。
沈昭愿见状,笑道:“君侯与贵府的大公子相交甚笃,如今他聘娶三姑娘也算亲上加亲,还是余大将军教导子女有方,各个都是出类拔萃的。”
余文翦尚在震撼里没走出来,闻言也只是呆呆愣愣地回道:“过奖了,您过奖了。”
楚二娘和大夫人韩氏对望了一眼,神情各自复杂,韩氏拿帕子捂住胸口,只觉今天的事怎么这么虚幻,像做梦似的。
袁修见惯了场面,只当平常,意态沉稳道:“这婚事余大将军到底是允还是不允呢?君侯可还等着回话呢。”
余文翦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道:“允,允,自然是允的。”
袁修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道:“那我也就不多耽搁了,先向君侯复命,过几日下聘兴许还得再来一趟呢,到时再仔细品鉴余大将军的好茶。”
余文翦和余文敬忙起身相送,行至门口,看着丞相悠然远去的背影,沈昭愿顿足在余文翦身侧,道:“老魏侯的嫡妻早逝,发迹之后身边也只有两位如夫人。如今大魏可算是要有正儿八经的君夫人了,余大将军好福气,将来还得劳烦您多多提携了。”
余文翦躬身应道:“大人客气了,客气了。”
沈昭愿含笑看了看他,负起袖氅随着袁修的脚步出去。
送走了外客,只剩下自家人面面相觑,竟都无话可说。过了半晌,韩氏拍了拍自己的腿,咧嘴笑道:“原来这丫头才是咱们家的大贵人啊!”
第51章
庭院深深,弦合在闺房里听不见前院的动静,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榻上品茶,不时看一看幔帐后的婉合和梦合,这两人似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搭理她,将手上珠钏摆弄的丁泠泠响,凑在一起低声细语,不时拿眼梢瞥一瞥她,像是无声的催促她快走。
弦合坐得稳稳当当,仔细端看青瓷茶瓯上的银泰蓝画钿,全当没看见。
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候,丞相亲自登门,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涉及朝堂还是其他,她总得等着大伯母和楚二娘回来想法儿探听一下才能安心回去。
窗外一阵叠踏的脚步声,她将茶瓯搁回桌上,探起身子去看,见父亲和大伯父走在前头,急匆匆地拂过幔帘进来。
她慌忙站起来,去迎他们。
“弦合啊,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父亲抓着她的手,眼睛热莹莹的,说话声音也带着发颤。相比之下,他身后的大伯父则显得冷静了许多,一双鹰隼似敏锐的双眸越过父亲,带着些许审视意味地看她。
倒让弦合有些忐忑:“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父亲张口欲言,还未出声,就被大伯母抢了先,她乐滋滋地上前道:“君侯刚才遣了丞相来向你提亲,要聘娶你作正妻。”
弦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君侯是江叡。
身后一阵窸窣,默默站在幔帐后的婉合拽断了手间的一串珍珠,珠落玉碎,萦着幽润光泽顺着缀满璎珞的幔帐底部汩汩滚出来。
弦合顾不上奚落她,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在众人热切且炯炯的注视下,不自觉红了脸。
余文翦自当年献城陵州,归降于江砚道帐下,多少年来一直不温不火乏有人关注,如今一朝将成为君侯的岳丈,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因此不顾楚二娘的别扭,势要将一直被冷落的女儿奉为上宾,风风火火地张罗,又是要给她换新院子,又是要给她添置新首饰仆从,将家里上下搅得不得安生。
但不管派去的官家多么殷切,传回来的只有一句话:“三姑娘说了,现下住的用的包括身边的人她都习惯了,让老爷不必费心了。”
一直沉默的余文敬从席案后绕出来,挽着墨绸袖卷,淡然道:“你别忙活了,这么些年你是如何待弦合的,难道她心里没数吗?靠着这么几日的临时抱佛脚就能把人心暖回来,那当真是荒天下之大缪了。”
余文翦闻言蹙眉,心中掠过一丝不快,如在兴头上被人兜头浇下一罐子冰水,纵然不悦却也不敢对着自己的兄长发火,只得道:“她有数又如何?以为当了君夫人就能脱离母族扶摇直上了?眼下朝局如此纷乱,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齐家更是野心勃勃,弦合要是没有母家帮衬,能在权力中心站稳脚跟吗?”
余文敬平静道:“你心里不是挺清楚的吗?就算你不巴结她,不讨好她,她也知道自己离不了母族,纵然心里不快,也得维持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攀连,想到这一层你还忙活个什么劲儿。”
余文翦默了默,道:“也不能这样说,弦合还是个好孩子,贴心聪慧。”
贴心聪慧?只怕是太贴心太聪慧了。余文敬微露讥诮:“我仔细瞧着这孩子,听说君侯向她提亲时半分惊讶也没有,想来两人是早就暗中通了款曲。咱们是官宦人家,素来谨遵礼教,可不兴拿着自家的门楣清誉去做赌。”
余文翦当下脸上有些挂不住,辩解道:“君侯跟伯瑱素有交情,而伯瑱又喜欢将这个妹妹带在身边,这一来二去也未必就是像兄长说的那样。”
余文敬缄然不语,心中想法却丝毫未被撼动。这丫头虽然处事内敛,锋芒不露,可行事章法总是透着精明,一点一滴算计得丝毫不差。余思远和韩莹的婚事不就是如此吗?虽然当初的极力撮合他自己也是存了私心,眼瞧着伯瑱扶摇直上,想为自己这一脉谋个保障才尽心与他交好,将夫人的堂侄女嫁给他,不仅仅是亲上加亲,更是结盟似的联姻。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弦合对于此事过分的热情,彼此之间竟好像存了一种默契,要借这门婚事攀连勾扯,互相倚靠庇佑。
要知道,他浸淫朝局多年,见惯了党同伐异,有此想法很正常。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竟也能有如此城府,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又隐隐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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