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合瞧着一屋人忙活,又是端茶备点心,又是给她腾座椅,笑着道:“行了,你们别啰嗦了,我离生还远着呢,要是天天这样,往后我可不敢来了。”
弦合剥着橘子,瞧着她微微凸起的腹部,细罗纱缎子像水一样流畅柔软,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不禁笑了:“姐姐,人家都说怀孕辛苦,我怎么觉得你的气色比从前在家里时还要好呢。”
姝合将团扇扔到榻里,大咧咧拿了弦合新剥好的橘瓣来吃,道:“从前我要忧心的事太多,总想着将来会不会所嫁非人,婆家会不会给自己委屈受,自然气色好不了。如今家里婆母贴心,夫君仕途又安稳,我只需等着孩子出生便是,自然气色好了。”
望着贞静幸福的姐姐,弦合的目光微有恍惚,乍然忆起前世她嫁进吴家的样子,形容枯槁,总是面带怨怼伤戚,让人不忍卒睹。
她突然觉得,一切只要重来,不管多少辛苦与煎熬,都是值得的。
见妹妹含笑沉默,姝合歪头凝视她:“你可知道,齐家老夫人来陵州了。”
齐老夫人……弦合想起当日在越州躲在屏风后听江叡和齐老夫人的谈话,她当时说她会亲自来一趟陵州,和裴夫人商议江叡和齐沅湘的婚事,竟没想到,她会来的这么快,看来她还是不想轻易放弃江叡这个准孙婿。
一时愁绪上心头,沉甸甸地落了下来。
姝合仔细察看着她的脸色,摒退了随侍的众人,道:“关于魏侯要派长子入质长安的消息甚嚣尘上,但若是齐家肯站在三公子身后,或许就算是君侯也得有所顾忌。”
弦合下意识摇头,不会的,江叡不会负她。
但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与江叡的事好像没有跟姝合说过,她探究地抬头看向姝合,见她神情柔隽,凝睇着自己:“你是我的妹妹,难道我会看不穿你的心事吗?”
想起当初姝合一心想要给她做媒,撮合她和文寅之,又恰在西郊遇上从夕山会盟归来的江叡,几人尴尬碰面,好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一样。
她不再遮掩,靠在姐姐身上,怡静温和地说:“我相信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只这一句,似乎已涵盖了所有,再说其他都是累赘。
姝合凝如脂玉的手抚在弦合的侧颊上,呵气如兰中带了几分喟叹:“从前你总是防备心那么强,极少见你这样全身心地去相信去依赖一个人,可如今见你这样,却又担心,怕你会受伤。”
弦合抿唇微笑,听姝合接着道:“我倒还听说近些日子西关不稳,楚侯麾下几个大将屡屡犯境,像是要跟大魏撕破了脸似的。”
自从靖州回来,弦合就被关在这深宅大院里,自丢了治家权后耳目也不灵敏,几乎是与外面消息隔绝了,乍一听到这事,倒真有些惊讶。
姝合忖道:“大约楚国那边也听说了大魏要往长安派质子的事,魏侯麾下虽良将众多,但可挂帅者却寥寥无几。上将军顾长安已年迈,而齐袁两家又各怀鬼胎,不堪信任。若真让三公子去了长安,恐怕就是楚军挥师向东,我们也无力抵抗了。”
弦合点头:“若是等到质子入了长安,就等于是大魏向大周表了忠心。各诸侯虽然不听周天子节制,但名义上仍承认自己是大周之臣,到那时再来攻伐大魏,恐怕会师出无名,受天下各方摘责。倒不如在将派未派,魏地人心惶惶之际先来讨些便宜,这也符合诸侯利字当头的秉性。”
姝合默了默,又摇头:“君侯实不该让三公子入质,这无异于自断臂膀。”
“让三公子入质,无异于自断臂膀!”
魏侯府邸议事殿,齐老夫人铿然说道。
她本是来探望裴夫人,自然而然将话落到两家的婚约上,裴夫人端得软弱又乏有主见,当前危局,既无破局的决心也无破局的手段,只一昧哭哭啼啼,气的齐老夫人怒火冲顶,当即拄着铜顶麒麟权杖去找魏侯理论去了。
江砚道面对指责,却也不恼,拿出晚辈的姿态先让齐老夫人坐,又瞥了眼侍立在侧,站得端整的江叡,为难道:“大魏如今腹背受敌,突厥和楚侯虎视眈眈,杨曦又素来不安分,连大周都对我迟迟不派质子入长安表示不满,这样下去,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齐老夫人喝了口茶,润过嗓子,依旧气若中天:“魏侯就一个儿子吗?您不是还有一个儿子,文韬武略样样逊于三公子,品性也就那么回事,又不是长子,这样的除了当质子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吧。”
裴夫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江叡凉凉地眄了一眼,忙正襟危坐,端出一副雍容娴静的气度。
江砚道低咳了一声,似是对自己的儿子被人描述成那般不堪用而感到些许尴尬,道:“孤何尝不知,可周帝和卢楚也不是傻子,人家点名要长子,孤要是非要强留下这个骁勇善战的长子,那不就等于是告诉人家我大魏不安分,还想着要开疆拓土吗?”
齐老夫人一噎,没了说辞。
江砚道感觉自己控制住了场面,向后微仰了身体,疏开垂袖,意态沉稳道:“孤听说,齐家有意要将沅湘嫁给临羡,若是这样,那就趁早完婚,等完了婚也好陪着临羡一同去长安。”
齐老夫人面色沉凝,缄然不语。
江砚道说:“您放心,孤一定给他们风光操办。”
齐老夫人犹自不语,却在心里大骂江砚道老狐狸,偏心不足,又想来算计他们家。谁不知质子一旦入了长安,那便是此生未卜,能庸碌至死都是运气了,万一将来诸侯开战,直捣长安,大周肯定先拿质子开刀祭旗,到时性命都不保。
她原本就对江叡母子没什么情分,长久以来的联盟也是利益居多,若是江叡没了利用价值,那她自然要重新考量彼此之间的关系。在这个时候,搭上一个孙女事小,但姻亲缔结就意味着多了根扯不断的攀连,若是将来大魏改换了天地,也不容易顺着新风向去走了。
见她沉默,裴夫人急了:“表姑母,咱们不是说好了让沅湘和临羡成亲的吗?”她顿了顿,试探着倾身问:“您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江砚道亦将炯炯目光落在齐老夫人身上。
齐老夫人道:“沅湘年幼,不到婚龄,现在谈成婚为时过早。”
江叡站在一旁,唇角轻提起一个隐晦的弧度,掠过似有若无的笑意。
江砚道急道:“孤何尝不知道为时过早,可眼下临羡随时都有可能奉诏去长安,若是等他走了,那还怎么成亲?”
齐老夫人依旧沉稳:“那就不成了。”
江砚道一滞,将前倾的身子收了回来,老成中浮上几许了然,问:“您的意思是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齐老夫人不语,但此时不语已是一种表态。
江砚道哈哈大笑,转向江叡:“临羡,你看见了吧,你还信誓旦旦说人家定不会食言,孰料舵随风转,哪是你能想象的到的。”
江叡面色冷凝,视线滑过母亲,裴夫人接着拍案而起:“表姑母,您若如此,那我可就要为临羡另择贤妻了,只求您到时不要反悔!”
齐家向来利益至少而寡淡情义,齐老夫人自然不会被虚张声势的裴夫人吓唬着,她连正眼都没看裴夫人,只敛袖起身,朝着魏侯拜了拜,转而离去。
大殿正门对着杳杳绵延的浮雕石道,齐老夫人的身影渐渐渺小,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裴夫人一直目送她离去,抚着胸口长舒了口气,瞥了江叡一眼,略带埋怨:“我上次没仔细看,那余家三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非得让你娘来陪你演这一出戏。”
江砚道轻咳一声,朝裴夫人摆了摆手:“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孤有话要单独跟临羡说。”
裴夫人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潦草地朝魏侯拂了拂身,揽过袍袖,迈着碎步仪态万千地转身出去。
等她走了,江砚道朝江叡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跟前来,低声问:“这出戏再往下怎么唱?”
江叡站着俯瞰了他一眼,弯下腰附在他耳边一番耳语。
江砚道瞪圆了眼,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垂毓冕冠,不满地瘪了瘪嘴:“你也太贪心了吧……”
江叡直起身,负袖后退了两步,神情漫然:“西关危在旦夕,杨曦又蓄势而发,长安那边寸步不让,我实在想不出除了这个主意,父侯你还有什么高招?”
江砚道恨恨地拿手点他:“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似是得了灵感,他愈加笃定道:“你先是故意把你要去长安为质的消息放出去,不止是为了让齐家上钩,还想引诱敌军,让边境不稳,为父我骑虎难下,不得不听了你的。”
江叡冷清地睨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舍不下权位,我何至于出此下策,你可真是活了两辈子都没活明白。”
江砚道猛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你这逆子!”被江叡瞪了一眼,转瞬气势弱下去,威风赫赫的脸上不甚协调地冒出些许胆怯,讪讪地将手收回来,揉着拳头还是余怨未消,念叨:“可怜的余家小姑娘,就落到你的手里了……”
一听到‘余家小姑娘’几个字,江叡沉凝僵冷的轮廓莫名柔和了起来,唇线微弯,漫出温润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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