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合靠在他怀里,小心地欠身躲开伤口的位置,听着他的许诺幽然在耳,只觉从未有过的安宁踏实。
仿佛跨过生死之境,漫过无数艰难险关,历尽了尘世的种种哀怨凄楚,始终咬紧牙关挺了过来,为的就是这一刻,在他的怀里,听他对她说这句话。
有了他的许诺,有了他的怀抱,往后余生,也便不会再有什么会令她害怕了。
正想到动情之处,岂料江叡突然把她推开,她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身后帘幔轻摇,余思远慢悠悠地走进来,在窗边的凳子上坐下,抚着心口道:“我对你啊也没什么别的要求了,能别在我家抱我妹妹吗?我看着心里难受。”
弦合默默地站起来,替江叡掖了掖被角,见他恢复了往常矜贵端庄的神态,向后靠了靠,好脾气道:“我尽量注意。”
弦合不由得唇角微弯,噙上了温恬的笑意。
余思远看在眼里,只觉心中漫过一片酸涩痛楚,可痛楚过后却又是盈实的暖意。她是他心上朱砂,枕间梦影,是与他朝夕相伴一同长大的妹妹,他了解她甚于了解自己。从很早很早他就知道,无论人间多少颜色匆匆而过,始终都无法抹掉江叡在她心中留下的影子。
她曾经用那么热切的眼神去看过他,那种痴迷执惘,即便会被现实磨难而逼得打了退堂鼓,可他知道,但凡存在过,就没有那么容易抹去。
那样的眼神从弦合对江叡的心冷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卫鲮也好,文寅之也好,没有哪一个能让弦合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可现在,这种眼神又回来了,炙热的仿佛可以消融冰山,让略显沉冷的弦合变得活色生香了起来,仿佛偶人有了生命。
他看着这样的弦合,突然有些庆幸,没有让心魔战胜自己,可以让他再一次看见这样生动明媚的弦合。
三人有一瞬的相顾无言,侍女来禀说是余大夫人来了。
江叡来靖州是秘密,不曾对外张扬,因此弦合颇为谨慎,只让将她让到前堂,自己这就去。
侍女退下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余思远:“定是为了哥哥的婚事而来,若是哥哥实在不愿意,那我这次就去回绝了她。”
余思远冲她笑了笑,抬眼透过轩窗看向外面涧水清幽,道:“若是你们都觉得好,那就这样吧,我会亲自书信一封向父亲母亲禀明,想来他们也不会反对。”
弦合愣住了,仔细觑看余思远的神色,心情却又复杂了起来。这些日子,她朝思暮想地都是能让哥哥答应这门婚事,可以借此拉近和大伯父一家的关系,进而笼络宗族,能为哥哥的仕途再进一步。可当他真正答应了,还是这样一副神情,她又有些忧虑:“哥哥,过去是我太鲁莽了,若是你实在不喜欢,那……”
余思远凝望着妹妹,觉得她似乎一夜之间变了许多,和缓一笑:“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何谈喜欢不喜欢。可话又说回来,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又有几人能如你们这般幸运能在谈婚论嫁之龄恰恰遇见那个自己喜欢的,又恰恰可以在一起。”
说完,他拂开幔帘离去。
弦合将余思远的话转述给大伯母,她自然是欢天喜地,连说了许多关于韩莹的好话。
陵州那边很快便来了回信,余文翦同意这门婚事,便在信中允诺,会在近日亲自来靖州向韩家提亲。
诸事皆宜,江叡的伤也好了起来。想到那一场突然起来的刺杀,弦合心有余悸,便在他将能下地时便撺掇着他赶紧回陵州,两人自然是结伴而行,所幸一路平安,再没生波折。
江叡将弦合送到余府门前,抬手撩了撩她鬓侧的碎发,俊秀的面容上笑意缱绻,柔声道:“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提亲的。”
弦合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睛中闪过一抹狡黠的明光:“那你可要快点,不然我就不等了。”
江叡勾起手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语意清脆:“你敢。”
言罢,他跳下马车,没入街衢上的人群长流中。
弦合摸了摸被他弹过的额头,不禁莞尔。
*
回了家中才知,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错过了许多热闹。
楚二娘给婉合定了一门亲,对方是凤信台长史的长子景林,属文官清流,钟鸣鼎食之族,十足十的高门。
秦妈妈因此十分忿然:“三姑娘的婚事还没个着落,倒让她得着这么好的亲事,真是没天理。”
弦合不以为意,只让她将晚楼的账本拿过来看一看,账簿翻到一半,侍女来报,说是殷夫人来了。
她忙让人将殷氏请进来,殷氏倒是没与她客套,寒暄了两句,就开始说明来意。
“听说伯瑱要成亲了,我想着,如圭一天天的大起来,也没什么要我操心的了,我就去庵堂里吃斋念佛,替余家祈福。”
弦合一诧:“嫂子,你这是?”
殷氏摸了摸帕子上团绣的纹饰,道:“也不知伯瑱是不是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等他成了亲,就将如圭记在他名下,当他的儿子。”
第49章
弦合几乎快要将这件事忘了,如今被她以如此郑重的语气提起,不禁愣怔。
觑看着她的神色,殷氏和缓一笑:“你看,连你都忘了,伯瑱……大概也忘了吧。”
弦合道:“我会提醒哥哥的,嫂子你就安心陪在如圭身边。”
殷氏的面上漾着淡而显忧的神情,她垂眸看着泥瓦盆里长势甚好的云栽,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恬然疏远的笑:“就算伯瑱信守承诺,那这新进门的少夫人呢?自己还没有孩子,就要先养着别人的孩子在膝下,将心比心,换做是谁心里也会不痛快吧。”
“韩家姐姐性情温婉,很是通情达理,嫂嫂勿要多心。”弦合忙不迭地劝慰她,可心里也有一丝丝的别扭,就算再温婉柔顺,遇上这样的情形也很难安之若素吧,这和家中姊妹之间的争执全然不同。如圭若是要过继到哥哥名下,势必是要先占了长子的名号,世家勋族,总是格外看重这个的。
“这与性情无关。”殷氏惯常精明,此刻更加通透:“如圭说到底只是个孩子,暂且碍不着谁。只要我这个母亲离他远远的,在这个大宅院里,迟早有一天大家都会忘掉他的身世,只将他当做余家公子来看。而韩家姑娘那边,他若是能日日夜夜地晨昏定省,叫着人家母亲,尽着孝道,就算没有亲生母子的缘分,也该能修来几分亲情。可若是我这个生母老在跟前碍眼,时时刻刻提醒着人家是在给别人养儿子,如圭若是再不懂事,厚此薄彼,只会生出许多隔阂心结。”
她说的句句在理,所思细致,无一不是在为如圭的前程考虑。
可……弦合柔声问:“你舍得吗?他可是你的亲儿子。”
殷氏眸光一闪,似是蕴着冰莹莹的泪,转瞬敛去,狠下心肠道:“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能好。”
屋中静默,两人相顾无言,只有鼎炉中徐徐飘出的香雾缭绕,织成了一片朦胧霜纱。
殷氏说到做到,果真向余文翦禀过后就去了陵州城郊的庵堂修行。如圭暂且接到弦合的屋里,这孩子一反常态地没有因母亲的离去而大哭大闹,只是乖顺地站在弦合身边,眼圈发红,像是早已哭过了。
弦合有感,必是殷氏提前嘱咐过他不许哭,才强忍着。这孩子不过七岁,在丧父之后还要与母亲生别离,且小小年纪就得学会收敛伤悲、压抑痛苦,着实可怜。弦合让人通知教习他的夫子,这三日先不必上学了,趁着春光明媚,让管家带他出去四处游览一番,顺带散散心。
余思远的婚事比预想中还要顺利,余父、余母亲自去了靖州,备下厚礼向韩家提亲,双方商定了纳媒六聘,就此尘埃落定。
期间隐约传出一些关于韩家不好的传言,弦合问过秦妈妈才知,韩家人嫌余思远有腿疾,在过媒时言语上有轻慢。
哥哥的残疾是因为小时候为救弦合从树上摔下来所致,她最听不得别人因为这个嘲笑他,当即怒火冲顶,气的将手中新采的花狠狠掷到地上。但她转而想起那日在韩家的情形,觉得这样的事怕不是韩莹能干出来的,准是她的后母和妹妹在生事。
韩家虽然是书香门第,可已见衰落,余家虽不算如日中天,可长年在陵州也有一定的人脉恩势,兄长官运正盛,前程不可限量,韩余两家的联姻怎么算都是对方高攀了才是。
恐怕是韩家夫人和她女儿瞧着眼热才故意使坏,她要是真生气,或是将这事放在心上迁怒于将要进门的新嫂子,那岂不是中了对方的计。
想到这一层,她又弯身将花捡了起来,嘱咐秦妈妈,这话她们说过就算了,盯着底下人绝不许乱嚼新夫人的口舌。
秦妈妈应下,侍女来报,说是大姑娘回来了。
姝合因为怀孕的缘故看上去丰腴了不少,从前未出阁时是一朵俏丽纤细的水晶花,如今倒像是莹润花韵的珍珠,白皙清透的肌肤好像能掐出水来,眉眼疏淡,唇若点绛朱,整个人看上去平和且温恬。
落盏铺了厚实的绣垫,又怕风扑着她,欠身将轩窗合上,拉紧了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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