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伸手要翻开,被头儿拍开,说:“不想活了?你不想活,我们还想。”
这两本散发着腐臭的册子,立时成了烫手山芋,拿册子的人心一慌,松了手,册子落进雪里,无声无息,却砸出个不大不小的坑。
李和崇看见册子上的“梁阿满”三个字,顺着往下看去,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起身揉了揉眼睛,喊大耳:“掌灯,掌灯!”
大耳进来,见满室亮如白昼,说:“陛下,外头天都快亮了......”
“掌灯!”李和崇把笔墨纸砚全扫在地上。
大耳吓得赶紧退出去,让人送灯进来。
李和崇却又扑到桌上,在另一本上找到了“梁阿满”的踪迹,这是太后的名讳,有人在这个名字下画出了一条线,引到书页空白处“生一子,父景王李慈焕,名不详,腿后有红色胎记。”
大耳领着人送灯来,刚要举手叩门,却被李和崇关在门外,合拢的门板险些夹住他的鼻子,人一缩,没站稳,往后倒去,被众人扶住。
大耳站稳了,再要上前。
“滚!”李和崇一声大喝,靠着门瘫倒在地,他喃喃自语:“难怪,难怪,他是太后的儿子,难怪他死不了,难怪太后要调回裴岳,难怪太后要杀顺来。”
想到顺来,李和崇顿时崩溃,捂着脸,蜷缩在地,像个婴儿:“对不起,顺来,顺来,对不起,我不知道,只有你对我好,我不知道,我也不想杀你......”
李和崇忽然抬起头,眼中通红,是血丝,他说:“都是这个老妖妇!”
被称作“老妖妇”的梁太后,坐在床边,听王永发用他独有的诡异声音说话,二人脸上神色自然,梁太后边听手中边把玩绳结上顺滑松散的流苏。
“皇后去了养心殿?”太后问。
王永发说:“是的。”
“她倒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忍得下,看得清,豁的出去。”太后笑道。
秋文眼含交集,问:“这皇帝都知道了?”
王永发点了点头。
“这,这可不好了,不得了了。”秋文急道。
太后见她这副神情,笑说:“这世上除了一死,旁的事没什么是不得了的。”她想到什么,忽然又说:“若是想开了,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下榜单了,又要淹没在茫茫书海中了,摊手。。。
☆、流血的夜晚
吴姗耘被更声惊醒, 仔细一听, 才三更天,便窝在被窝里没起身, 四更她得去接替上半夜当值的人。
窗外雪落得簌簌地响。
吴姗耘裹着被子却觉得越来越冷,脚趾头都冻得快没了知觉, 便把两只脚盘起来,塞在腿窝里, 还是没转热,这么一动,被窝里的热气跑了一半,不留心还露出半个肩膀, 引来一串喷嚏, 把残存的一点睡意也喷没了, 索性起床。
这时节炭盆都收起来了, 她这房里也没有地龙。吴姗耘在屋里站了会儿,受不住, 便翻出手炉去膳房碰碰运气, 看有没有炭火。
门一打开, 冷风吹得她一个抖索,吴姗耘定了定才抬脚出门。
冬暖阁仍亮着灯, 吴姗耘一晃眼瞧见廊下有个黑影晃了下, 她没看真切,伸长脖子去望,猛然间有个人从身后抓住她的肩膀, 吴姗耘吓得魂飞魄散,人都快傻了,却没出声,傻瞪着眼果然看见两个内侍架着一人从暗处出来,进了暖阁。
身后人走到她身边,吴姗耘侧目看见是大耳,顿时软下来,就近靠在柱子上,平复呼吸。
大耳问:“吴御侍这时候来做什么?”
吴姗耘说:“今夜当值,冻醒了,去看看有没有炭火。”边说边把手炉拿给大耳看,眼睛又往暖阁方向瞟了一眼。
大耳见状说:“吴御侍也是老人了,应该知道这宫里不该看的可别看,小心看没了小命儿。”
吴姗耘干笑两声,刚要说话,却听暖阁里传来一声惨叫,大耳扔下她循声而去。
吴姗耘本来冷,吓了一下更冷,这会儿缓过来却发起热来,看暖阁那边的情形不对,赶紧跑回房中,直等到四更天,她才又硬着头皮出门。
越靠近暖阁,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明显。
吴姗耘等在门外,却不见前一班的万御侍出来,身后两个内侍也同她一道候着,三人眼神碰来碰去,吴姗耘用口型问:“还有两个人呢?”她指指他们俩。
其中一个老成些的内侍朝她摆摆手,紧闭嘴,垂眸看地。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养心门竟然开了,辛如昌带着四个内侍从养心门进来。
吴姗耘越发闹不清今晚出了什么事,张嘴望着。
却听一声大喝:“有刺客!”
养心门应声合上,把辛如昌四人关在院内,从四面八方涌出带刀箭的侍卫,把四人团团围住。
辛如昌四顾,抬头,向暖阁方向,大声道:“陛下,臣奉旨......”他话未说完,已被贴身站着的一人用匕首刺中,辛如昌捂住伤口,临危力气猛增,一把将偷袭他的人推开,那人握着匕首倒在包围圈外。
“放箭!”当头的侍卫一声令下,辛如昌三人堪堪招架了两下便被射成了刺猬。
辛如昌瞪着双目,望向暖阁,口中话最终未来得及说出,便倒下了。
偷袭的内侍眼见这一幕,也呆了,倒在地上眼睁睁看侍卫头儿提刀向他来,不禁喊道:“陛下,陛下,我做了,我做了......”被一刀封喉,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抽搐,片刻也不动了。
侍卫头儿将辛如昌头颅割下,提头走到门边,对内道:“陛下,逆贼辛如昌及其余党三人皆已诛杀。”
吴姗耘见他提着的头双目圆睁,正对着自己,顿时腿一软,坐倒在地,正倒在内侍身上,吓得那内侍仰倒在地,发了羊癫疯,另一个内侍仍站着,但裤子湿了一大片。
暖阁内窸窣有声,皇后带着一股香暖的风走出来,走到台阶前,将场中尸首均看了一眼,说:“圣上说,宫中必然还有辛如昌的余党,务必一网打尽,宁可错杀不可漏过。”说罢,朝吴姗耘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复回暖阁中。
李和崇至始至终未曾露面,未发一词,但能在养心殿发动这场诱杀只有这位万岁。
李和崇问:“完了吗?”
“养心殿的内贼已经清理干净了。但他们在宫中经营多年,不知党羽有多少,需细细排查。”皇后说。
一夜未眠,李和崇有些疲倦,说:“杀了他,这可就跟太后彻底撕破脸了。”
皇后对他语气中的些微悔意和摇摆略惊讶,说:“这时候说这些都迟了。”
李和崇看皇后一眼,见她似乎精神很好,眸中灵光闪动,说:“好,我自是听你的。”
皇后因这场小胜兴奋,眼睛不时朝门口瞟。
见一个内侍捧着一个黑漆的木匣子上来,皇后脸上喜色一闪,按耐住,在皇帝肩下坐定。
“这是什么?”李和崇问。
内侍将匣子呈给大耳,大耳再递到帝后眼前。
“这是从辛如昌住处搜出的,内有夹层,夹层内藏有密信。”内侍答。
大耳依言,摸索着找出夹层,取出密信递到李和崇手中。
李和崇随意捡了几封,展开一看,明显吃了一惊,而后把其余密信全打开,看一封仍一封,飘得满地。
皇后从地上拾起一张,佯装惊讶,说:“呀!淑妃妹妹怎会......”转而口气一变,说:“他既然能潜在陛下身边通风报信,自然什么手段都是有的,说不好特意留了这些诬陷淑妃。”
李和崇却越来越怒。
皇后趁机问:“陛下,此时正值紧要关头,还得尽快拿主意,处置清楚的好。”
李和崇说:“你不是说了,宁错杀不漏过么!就按你说的办吧。”
皇后以为要有费几分力气,不想李和崇这样轻易就同意了,她拿着这份圣旨,又看了眼李和崇,见他全神贯注琢磨密报,不知是情绪藏得深还是情义太浅。
在去景仁宫的路上,皇后还在疑惑,她曾视为仇敌的两个女人----常碧蓉和淑妃,在李和崇心中,似乎没有看上去、或是皇帝表现出来的那么重要,是帝王心术,还是天生寡情?
“娘娘,到了。”钱莹道。
皇后回过神,低头看见跪在地上的淑妃,心情顿时好起来,从来没觉得从步撵上走下来,走得如同大典上万众瞩目登上宝座,看众人匍匐在地的那种畅快。
淑妃从床上被人提溜出来,簪环凌乱,衣衫不整,楚楚可怜,抬头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后,目光忍不住朝后望去。
“在看谁?陛下?”皇后笑道:“我请他来,他不来。”
淑妃红着眼说:“你骗我!他一定会来的,你这个毒妇,休想离间我跟陛下的感情。”
皇后哈哈大笑,把圣旨扔到淑妃跟前,说:“你自己看吧。随你骂我一万句,你也输了,在这宫里,没有什么毒与不毒,能笑道最后才能称王称帝,为王为后。”皇后怜悯地看向淑妃:“当然了,你这种贱民就算一步登天,也还是贱民,竟以为以色侍人能保长久。”
“你这是嫉妒我,嫉妒我夺走了陛下的宠爱!”淑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