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自然是百姓们的天下。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而皇帝,只是集万民所敬仰之情,挑选出来的最合适的掌权人。”
一尘顿了顿:“至于陛下所想的事情,小僧奉劝陛下一句,切不可轻妄动,如今的朝堂上盘枝错乱,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无必要,陛下不必如此着急。”
墨隐皱眉,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几乎是瞬间便向一尘压了过去:“寺主的意思是,哪怕朕明知有些臣子能只手遮天,甚至欺瞒朕的眼睛,朕都应该视而不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怒意,哪怕是在历代先皇面前,也未曾有半分收敛。
他对于一尘口中的话十分不满意。
这不是百姓的天下,而是他的天下。
那是他的朝臣,他若是想动,便能够成功的让人取而代之。
什么叫做不可轻举妄动?
一尘静静地回望着陛下,直视天颜。
见墨隐眼底深处是浓浓的执念,他只得叹息一口气,知道此事是无论如何也规劝不了的。
既如此,他也不必白费功夫。
佛虽渡众人,可却不执念缠身之人。
况且眼前的天子,身上的龙气几乎是淡的不可相见。
一尘不愿留人:“若是陛下再没有想询问的,就请到后寺中休息一晚,等明日,就起身回宫吧。”
这已经是规矩了,每代皇帝前往国寺时,都必须在国寺中休息一晚,而后才能下山。
墨隐也不愿在历代先皇面前违反这一特例,随即淡淡的点了点头,只心里有些烦躁,又要听一整晚的佛经了。
直到一和尚,一陛下终于没再谈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守在旁边战战兢兢的周皇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从未想过,能从陛下的口中听到大周国运之事。
若是换作其他人,自然是想方设法的让国家气运更加的旺盛。
但是这位却不一样,至于是个怎样的不一般,就连周皇后也说不清楚。
与他成婚数十载,周皇后能清楚明白的知道,此时的陛下就像是一点就燃的炮竹,是以他根本不敢向墨隐的身边凑。
唤来一个随行的太监,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一番,说道:“去将徐婕妤请过来,今日就由她伺奉陛下了。”
太监心中一愣,面上却半点也不显,应了一声,便向着徐婕妤休息的方向寻去。
皇后娘娘未免也太过大度了吧,如此重要的时刻,自然是应该由皇后陪在皇帝的身边,这样才能彰显帝后伉俪情深。
但是偏偏皇后却要让一个徐婕妤凑到陛下面前,这不是硬生生的分了他的宠爱吗?
小太监弄不明白皇后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却十分尽职尽责地寻到了徐婕妤:“婕妤娘娘,皇后娘娘让您今夜去伺奉陛下。”
当然,这伺候也不过是普通的伺候,毕竟国寺之地,自然不许那些艳色的东西存在。
徐婕妤暗中直接撕碎了一块手帕,脸上却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个笑容,难看至极,幸好此时的小太监是低着头的,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
“劳烦公公回禀皇后,臣妾自当是小心伺候好皇上,不让皇后娘娘忧心。”
小太监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回去禀报的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伺候徐婕妤的宫女见自家主子竟然硬生生的徒手撕碎了手帕,心中一惊连忙检查起她的指甲。
见指甲没有半分损伤时才略微抱怨的道:“婕妤何必如此,既是皇后娘娘叫您去伺候陛下,那您便去,既是她亲口说出的话,日后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寻您的麻烦。”
徐婕妤冷哼:“你以为皇后为何叫我去伺候陛下?此时的陛下心情一定很不愉悦,所以,皇后娘娘才会让我去当这个挡箭牌。等会儿我去了,行事若有半分差错,等待我的便是万般地狱。”
在皇宫,只要失去了皇上的宠爱,那就和生活在地狱没有两般。
她清楚的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皇帝面前,即便是如何得宠,也深知皇上的底线从未踏上去。
但是皇后娘娘不同,皇后一直在找着各种办法寻她的麻烦,此时更是想陷害她。
小宫女心中一颤:“那娘娘您还要去吗?”
既然已经知道那个地方是龙潭虎穴,那么就要提前想办法规避才是,这是小宫女的真实想法,她不希望自己的主子轻而易举的就成了深宫中的白骨。
徐婕妤再次冷哼一声,眯了眯眼道:“去,为什么不去?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恩赐’,那我就应该满面笑容的将这恩赐捧在手中。”
既然周氏那么想让自己惹怒陛下,从而被打入冷宫,那她就满足周氏的想象,去便罢了。
小宫女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虽然至今没有想明白婕妤娘娘为何要去,但是她知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听主子的就没错。
这么多年了,主子也是在后宫里第一个得宠的婕妤娘娘,能让陛下从修道之上分一股心思在她身上,徐婕妤的手段可见一斑。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了。
安逸臣奉命保护陛下的安全,是以一直守在陛下不远处,而且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多的暗卫。
比如禅房的四周,窗户底下,树叶茂密之处,还有粗大的房梁上。
只要能够藏人的地方,就代表着,那里有暗卫的存在。
姜昆走到安逸臣面前,先是瞧了瞧禅房里,确认里面的人正在休息后,才对他道:“大少爷,一尘大师,想见您一面,据说是想与您谈论佛法。”
安逸臣:“……你在此守着,若有任何异常,尽快汇报于我,我去看看。”
姜昆笑眯了眼:“诶!”
虽然他很不想保护这个皇帝老儿,但是谁让他有些好奇一尘大师到底找大少爷去所为何事。
一尘在另外一个佛殿中供香上佛,这个佛殿更比上一个安置着历代先皇的佛殿更为庄严肃穆,随处可见金身佛像,还有香炉中从未断过的香火。
站在门口,便觉一股佛香气息扑面而来。
安逸臣走进去时,便见到一尘大师跪在蒲团上,双眼紧闭,手上数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声音极小,但偶尔漂浮到他耳边的声音无不诉说着,那是佛性颇深的佛经。
一尘大师的旁边,还有另外一个光头和尚,看起来与一尘一样,也是上了年纪。
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却是俗世中的,并不是国寺里的。
126同门
因着背对于他,所以安逸臣一时间并没想起来此位是谁。
即便安逸臣很少踏足佛门圣地,但也知道,此时的一尘大师应该是在做功课,是以他并未打扰,而是站在佛殿门前。
耳边听从着佛性满满的佛经,眸光清明,原有些烦躁的心底也慢慢平静下去。
一段功课刚完,陪在一尘旁边的人已经很不耐烦,挠着又被剃光了头发的脑袋,苦大仇深的转过身。
转头,刚好看见安逸尘神色莫名的站在大殿门口,一僧眨了眨眼儿:“哟,这不是我的徒女婿吗,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徒儿呢?”
说着,他四处看了看,只不过很遗憾,他并没有在这里看见黎礼的踪迹,显然黎礼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前来国寺上香。
一僧砸了砸嘴,下意识的在头顶上摸了一把。
熟悉的触感让他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
早知道就不回来了,一回来就被强制性的剃了光头不说,还被徒女婿把自己的窘态看了个一清二楚。
安逸臣回神:“师父,我此次前来是为保护陛下,至于内子,她现在安在府中,此次并未跟来。”
一僧点点头,从刚刚没有看见她的身影时,他就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了。
不过想想也是,以安家现在特殊的位置,实在是不好跟着太多人。
只是可惜了,一直没让小徒儿见识他的原身寺庙。
一尘睁开眼睛,瞧了一眼一僧,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朝着安逸臣作揖,双手合十道:“施主原来是小僧师弟的徒女婿,实在是久仰,久仰。”
一僧毫不犹豫的戳破了一尘的假面具:“师兄,我从未与你说过我收了一个小徒儿,你又怎会听说我徒儿的丈夫是他,久仰又是从哪里来的?”
一尘面色不变:“真相自在我心,若是我想明白,自然会明白,若是我想知道,自然会知道。”
是以,他的久仰并不假。
况且,以安家的名号,就算他身在距京都千里之外的地方,也会听说安家大公子的功绩。
更何况,这里是国寺,并未与世隔绝。
一僧扶额一笑:“好吧,是师弟着相了,以师兄的本事,自然是知道的比我多些。”
转而他又问安逸臣:“我说徒女婿,你既然是来保护陛下的,为何现在不陪在陛下身边,反而擅离职守来这里做什么?”
谁都知道,当今陛下已经看安家很不顺眼,这时候要是被陛下抓住了把柄,肯定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