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一直等到她睡着,才给她重新盖好被子,坐在不远处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后半夜,华仪做了噩梦。
她在梦里哭嚷,又是一遍遍唤着“沉玉”,沉玉起身去点了安神香,想让她睡得安稳点,却见她越哭越厉害。
迟迟不醒。
沉玉见状不妙,走过去轻轻拍她,华仪抽噎渐止,须臾之后,睁开眼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抬头,愣愣地看着沉玉的脸。
仿佛是才认识他一般。
沉玉眼色微沉。
她目光闪动,许久,才压低声音道:“朕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码字到凌晨两点半……超级累!
第24章
沉玉不作声,起身点起一盏灯,将灯盏放到她床头。暗室一隅被暖光侵照,被拉长的人影在地砖上摇晃,她的眼底融入一星颤动的火光,剔透如琉璃。
她渐渐冷静下来,紧绷的背脊垮了下来。
沉玉道:“陛下梦见了什么?”
她唤他的名字。
刚刚睡醒的人最没有防备,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对他的眼神,由惊惧化为哀恸,又转为陌生迷茫,最后归于往日的宁静。
她是在看他吗?
像,又不像。
沉玉自认从未与她发生过什么让她如此伤心的事情,她若仅仅只是做了噩梦,为何要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华仪低头看着烛光下的影子,淡淡道:“梦罢了,没什么好提的。”
她的手虚垂在身边,他伸手抓了抓她的手心,发觉她满手都是冷汗。
她下意识抽出手来。
他抬眼,目光微微冷了下来,薄唇微抿。
她有心事。
自三年前开始,他便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失去了掌控,她没有按着他预想的轨道一步步成长,他也不能完全猜透她的心思。
有些事情不太合理,有些事情又过于合乎常理。
她在瞒着他什么?
沉玉温声道:“自你嗜睡沾染风寒,夜里便常常睡不安稳,还是要好生养病。”
“嗯。”她在心中暗舒一口气,面上叹道:“朕少有生病的时候,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一闭眼就做噩梦。”
沉玉问道:“还睡得着吗?”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坐着发了会儿愣,对沉玉道:“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好。”沉玉说:“我等陛下睡着了再走。”
“不必了。”她道:“朕一时半会睡不着。”
沉玉也不再坚持,低头吹熄了蜡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推门走了出去。
迎面扑来一阵凉气,元泰殿里暖如夏日,殿外却冷得叫人发颤。这样冷的夜风下,沉玉的脸色也冷了几分。
他素来冷淡孤傲,常人不敢冒犯,此刻清隽玉颜凉如霜雪,只让守夜宫人更加畏惧三分。
沉玉慢慢行在黑暗里,走到皇宫的一处偏僻角落,有人借着黑暗守在假山后,早已恭候多时。
沉玉拢着衣袖,低声吩咐道:“去查女帝这三年来发生的所有不寻常的事……不,查她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部报来。”
那人低声应了,又道:“公子如今可是已经出手……”
“我自有分寸。”沉玉斜斜撇了那人一眼,冷淡道:“把我给你的任务做好便是。”
那人忙噤了声,沉玉再交待一些细碎的事宜,便离开了。
当夜难眠。
沉玉披衣起身,垂袖立在窗前,不无冷意地想:他既然已经对华仪挂心到了这种程度,那么,他所挂心的东西,没有一个不应牢牢握在掌心的。
窗外老树被风吹得枝桠摇摆,叶子簌簌落下,深秋将至,凛冬也不远了。
熬好的汤药还冒着热气,黑沉沉的汤汁便让人望而生畏,仅仅盛到瓷碗里,苦味就已飘了很远。沉玉合上瓷盖,等女帝更衣完毕,才端着药进殿。
分明睡了一夜,华仪此刻却格外无精打采的,伏在桌上不肯配合,给她梳头的宫女不知如何是好,沉玉抬手让她退下,将瓷碗搁在梳妆台上。
华仪闻到扑面而来的苦涩药味,精神也好了几分,坐直了仰头道:“朕喝了十日了,这个风寒还不见好……”
她的声音微微沙哑,好像又严重了几分。
沉玉淡淡一笑,道:“风寒本就好来不易,陛下又总是坐不住,睡醒了便要出去走走,哪里会好这么快?”
她叹了一声,摇摇头,低头凑近那药碗,眉心拧得更紧。
沉玉不由得好笑道:“闻来闻去有什么用?”
她不愿意喝药,抬手拉了拉他的袖摆,试图说服沉玉:“御药房那群庸医定然给朕使错药了,今天早上就暂且不喝了吧?朕稍后见平南王世子,满口药味怎么行?”
沉玉在这方面最为较劲,抬手拂开她的手,拒绝道:“不可。”
“就这一回。”
“陛下不是不怕苦吗?”
“朕就算不怕苦,一日三碗一连数日下来,瞧见这药也觉得恶心。”
“不可。”
“沉玉!朕说了算!”
沉玉拉开她的手腕,阻止她企图勾着自己手指撒娇的动作,又无视掉她故作严肃的表情,屈指轻弹她脑门,“帝王以权压人,我无话可说,但是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当真想清楚了?”
华仪:“……”
沉玉笑道:“乖,喝完药,随你闹。”
华仪最后还是没拗过沉玉。
她喝了药,又喝了一杯热茶润喉,提神之后,方才移驾御书房。
女帝身子不适,为免政事堆积如山影响国务,华仪早已钦点了几名老臣,各司其职,负责批阅奏折,批红急令都要专门放在御案之上,待女帝亲自复审过关。
御书房打扫事务仍是常公公包揽,但奏折整理好之后,是由沉玉一起交给女帝,沉玉办事牢靠,倒是从未误事,偶尔还能提醒女帝一二,只是他与前朝老臣们一来二往的接触几回,便有些不一样了。
那些个老臣倒没有什么巴结讨好他的意思,只是撇开沉玉出身不说,单看他气度言谈,日常行事,便暗暗对他有了几分欣赏之意,只可惜这样的儿郎不是任何一个新秀之臣,而是女帝身边的人。
这日华仪看奏折到一半,便着人唤来萧太尉,细问边防之事。
萧太尉刚一踏入御书房的门,便和正要出去的沉玉打了个照面,两人互相颔首示意,萧太尉跨入门槛,沉玉反手带好了门。
萧太尉每回见沉玉,心底都不由得有几分感慨,这回刚刚见了沉玉,便见御座上方的女帝抬眼看来,淡淡道:“今日只你我二人,关于边防兵力部署之事,朕要与太尉交代一二。”
是交代,不是商量。
三年多以来,女帝在政事之上从不含糊,所下诏令无一不准。
萧太尉微微一凛,低头道:“陛下请说。”
……
华仪与萧太尉细细说了约莫两个时辰,关于要塞兵力重新部署之事,萧太尉在心底暗惊,实在不知为何而女帝偏要挑如今这个时机来大动军事。
但是后来,他便有些明白过来了。
因为华仪提到了平南王。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到这么晚码字,就要忍不住放慢进度水一水。
第25章
作者有话要说:
通告:本文将于2018年十一月一日入V,也就是明天。
届时晚上三更奉上!!!
然后智障一般的作者在这里给小可爱们说个抱歉~
由于我的蠢,入V章节填错了,所以这章挪了上章的一千字,看过的小可爱就不用看了!!抱抱你们!你们想看小剧场还是车车我一定抽时间在微博或者作话里面给你们补上!!爱你们!
平南王当年助先帝扳倒咸丰太子即位,回藩地后老实本分,因而除了成亲王外,这是唯一一个未遭贬斥的亲王。
这么多年来,满朝文武已经默认了平南王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加之女帝即位之后,之前根基不深,平南王得以暗中扩展势力,百官对此心照不宣,也不认为短期内女帝会动这位“皇叔”。
但是华仪这三年的成长太快了。
羽翼丰满不过一朝一夕之间,随即遮天蔽日,皇权收拢于掌心,眼底更揉不得沙子。
华仪要动平南王的兵权和藩地,无异于直接与平南王摊开了说事。
萧太尉再一想近期世子入京之事,忽然恍然大悟,所谓叙旧贺寿,不过是开刀前的送行酒。
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盘算的?
满朝文武都道女帝越发不理政事,可她不单单在理,还要搅出大事来。
这帝王心术啊……
萧太尉在心底叹息,抬手一礼,道:“臣都明白了。”
华仪点了点头,道:“太尉三朝元老,朕相信,您不会让朕失望的。”
萧太尉想了想,还是问道:“只是,臣还有一事不解。”
“何事?”
“陛下既然已经打算了那么多,又有何必要罢朝不上?放权无异于养虎,陛下当谨慎才是。”
华仪笑了笑,“连太尉也觉得,朕没生病吗?”
萧太尉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