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当时看来,若是讨好,对于混得不差的人,便一并讨好,何必如此明显,摆出一副‘除了陛下都入不得我眼’的势利模样?
抱歉的说,小时候学到一词,谓‘狗仗人势’,我下意识地想到这位公公,便全全理解了。
我嗤之以鼻,母后却不如此说。
那是一次,钱公公搁下父皇送来的西域眉粉,行了礼便转身而去,半分好话也不多讲,我不免当着母后的面,对着他的背影低嗤一声。
孰知母后却是对我一颦眉:“伏波,一国长公主,断不可失了礼数。”
我心下郁郁,忿忿然抬头:“母后乃父皇之妻,一国之后,他如何能半分客套话也不讲,如此难道不是他失礼在先?”
母后眸光沉沉瞧着我,缓缓摇首:“伏波,稍安勿躁。”
“你是不是以为,他对我不讲客套话,是把客套话讲给别人听了,譬如那位孙贵人?”
母后当真是明白人,一针见血,我不得不点头。
母后笑了笑:“你父皇身边的得宠之人,一向是风水轮流转,可惜无论是之前的闫答应,还是现在的孙贵人,还是一直咄咄逼人的淑妃,以及数不胜数的其他人等,都不是这位钱公公的讨好对象。本宫自也不是,他的讨好对象只有一个,那便是陛下。”
我微微一愣,随即不以为然道:
“这势利劲儿也当真是不得了,明明要靠谄媚逢迎,反倒挑起人来了。他难道不怕那些心高气傲的宫人,趁着得宠,对父皇讲他的不是,说他势利眼?”
母后淡淡而笑:“不会,正因为他奉承的只陛下一人,他才不怕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伏波,男人大多自负,当权者尤甚,他们哪里肯将旁人的夸赞视为奉承?大多是自欺欺人地当做是真心赞美。而钱公公的做法,在你父皇看来,便是认主,是极致的忠诚。就算她们在你父皇那里吹枕边风,你父皇也顶多敷衍一番,半分斥责钱公公的意思都没有。”
我闻言心下暗惊,不错,钱公公这作风听来不可思议,但是经母后一番分析,竟是颇有道理的。
“如此确是,母后教导的是。”
母后笑笑,又道:“他的事情我清楚个八成,如今不妨便讲讲。他本是孑然一身,无父无母的,饿得吃不上饭,不得已自己了断,入宫为奴。”
“届时还是你祖父当朝,大太监乃是老钱公公,这小奴才机灵得紧,也有几分能力,记事情格外清楚,譬如料理宫宴,旁人须得一条一条拿笔记着,他却不用,全靠头脑,还错不了。”
“他日日巴结的只老钱公公,对旁人,哪怕是上皇,太子,还是其他人,都是事情不少做,但半分阿谀奉承也没有,如此,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瞧不见这小人物,瞧见了,他不奉承,他们也不以为意。倒是这老钱公公,无儿无女,只当这孩子是忠诚他依靠他,便把姓氏给了他,更是全心帮衬着他,之后上皇驾崩,你父皇继位,便自然而然推荐了钱公公服侍你父皇,虽没能成为你父皇身边数一数二的帮手,但多少也是个头儿。”
“这宫里鱼龙混杂,人心险恶,他这样的人,其实是最聪明的,他投靠的人从来不会以为他有二心,故而更愿意信任他。”
我皱眉:“那他真的是全全忠诚的吗?”
母后微微一愣,随即讳莫如深:“除了他自己,谁知道呢?”
此前徐文起也对我讲,说我有这些粒噬心丹,应该想方设法择个知事的宫人为自己办事,也作为我在宫里的‘眼’。
不错,如今我瞄上的,正是这位钱公公。
我循着记忆一路摸索,最终与闻信一同落在一个僻静的院落里我二人四下略一环顾,闻信便像我比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先去寻人,他留下看守。
我便轻手轻脚向着门边走去……
屋中灯烛微亮,略略飘摇,看来是还没睡。
我小心翼翼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洞,眯起眼睛打量屋中之人。
微驼的背,有些细眯的一双眼,圆圆的鼻头,正是我此番来寻找的钱公公。
我的武功已然恢复,对付他自然是没什么心虚的,我略略沉下一口气,随后径直一闪身,打开门直接入门!
许是门开合之间风声陡起,只见钱公公身形一凛,双肩微耸,随后飞快地转过身来看向门边。
而我动作飞快,已然闪至书橱一侧,抬手便要擒他颈项!
近在咫尺!
孰知,只听‘哒’的一声,这位看似普通的太监,竟是微颤着身形抬起手臂挡下我的袭击,虽然力道有限,但也算躲过一劫。
接下这一招,他有些吃力地后退几步,随后瞪大双眼看向我:“公……公主?!”
我冷笑:“本以为公公贵人多忘事,不想如今还能记得本宫!”
“自然、自然是记得公主的!”钱公公结结巴巴,身形却向着门边而去。
我身形一晃,不去门边,却是径直逼近他,抬手和他过了两三招,随后反手便擒住他的颈项,手腕一翻,便将噬心丹塞入他口中……
正文 148红花
我把一切交代妥当,与闻信一同从宫中潜逃回府之时,天色依旧是漆黑一片。
立在顾府的房檐之上,闻信抬头看了看天空,又转过头来瞧着我,话语倒是嘲讽依旧:
“最毒妇人心,事到如今,在下总算是见识到了。”
我回以一笑:“多谢你今晚陪我过去。”
“至于‘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我觉得你还是送给她比较好,于我而言,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闻信挑眉而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公主这话说得好正正当当,却不知,明王妃对你如何做过此等事?”
我冷笑:“她不仅做过,还比如今更甚,所以我对她做的,也不会结束。”
“她当初害我家庭流离,如今我便要还她;她当初害得我武功尽失,有如丧家之犬,总有一日我也要让她尝尝这滋味!”
不想闻信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转眼瞧他:“你来寻我,不也是为了复仇?”
闻信一愣,看着我微微皱眉。
我笑:“就像我从来不向你说,让你放弃复仇一样——我一向认为,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冤冤相报无从了解,直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而说出这句话的人,多半也没有背负这种仇怨,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别人的恩怨,所以才能轻飘飘地劝谏。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所谓的‘清’,又何尝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刀没有捅在他们身上,疼也并非折腾过他们,所以他们理解不了,这种仇不报,当真是难解心头之恨。”
“比如你,你想我的事,大抵是轻描淡写,但如果到了你自己的仇恨呢?”
闻信愣了一瞬,随即扬唇笑了笑:“也对。”
多说无益。
我转身向他一拱手,又道了一声谢,便一跃入庭院。
落地之后,回头看去,闻信颀长的身形立在房顶之上,停了一瞬,随即一闪消失。
我从来不曾把闻信当做一个好对付的人,哪怕如今他吃下了噬心丹,哪怕如今他暂时受制于我,但如若有朝一日他得知噬心丹其实只能恫吓于人,无法未及性命呢?如若有朝一日他彻底孤注一掷,以身复仇呢?
我知道未来的路很长也很难,只是如今有如迷雾在前,半点看不分明,所能做的,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这两日休息一直欠妥,今日总算忙活得差不多,回了房里,应是从前一日的午夜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正午。
我醒的时候,顾君则便靠在床榻边上,手中执着把梳子,不紧不慢地帮我梳着头。
见我醒了,他微笑道:“每次瞧见公主翻身,都以为是公主醒了,便忙着安排师傅加热一通,谁知公主翻个身过去却接着睡,这饭食让师傅加热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太阳都在上头正中了,我想公主不妨直接吃午饭吧。”
我打心眼里觉得,睡过吃饭时间,少吃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然也不拒绝。
掖了掖被角,抬眼看向他:“我记得你昨日还是有些文件的,怎么今日这般清闲,都顾得上在这里干瞧着我睡觉?”
顾君则摇一摇头:“事情的确是有,不过原本安排的是下午去忙,只是如今都城又封城了,想出的也出不去,想进的也进不来,可忙活的事情,便几乎没有了。”
我摇头道:“为何又封城?这十天半个月的,都封了多少次了,简直没完没了了。”
顾君则却道:“倒也不是一早封的,便是刚刚出的事。明王原本已经打算送走明王妃的兄弟二人了,谁知就在刚刚的送别宴上……似乎出了不小的事,以至于明王紧急封城,还召集全城医者入宫。”
我心下清明一二,但是自也不同他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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