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送别宴只怕是出了些差错,又封城又寻医者,多半便是刺客用毒伤人了。”
“却不知……伤的是何人?”
顾君则摇头:“如今我知晓的,也仅仅是这些,我也只是推测可能是毒,其他的,皆不得而知,明王那边口风极紧。”
我点点头,不多言语。
但是暗自揣摩顾君则的话,我便又寻到了可乘之机——皇叔竟然召集了全城的医者。
人多口杂,这话他不可能不知道,估计是急糊涂了才出此下策吧?
收拾洗漱,便随着顾君则去直接用午膳。
但今日我一觉睡到正午,自然是无需午睡了,于是,在太阳正当天空的正午,我悠悠哉坐在窗边,拿起针线打算开始绣香囊。
疏忽间,一句腹语传音却已入耳:
“公主,钱公公已得逞,明王妃送别宴上,饮下了带着芥末味的一大碗红花,当即疼痛晕厥,如今众多医者围在宫中,却都道是无能为力——今后明王妃再难怀嗣了。”
闻信的动作倒真是快。
我停下手来,低声问:“那钱公公呢?他可无事?”
闻信冷哼:“钱公公老油条了,他七拐八绕暗中把食材掉包自然无事,何况这午宴本就非他安排。”
我颔首:“如此便好。”
孰知闻信忽的又冒出一句:“公主连个太监的安危都关心,怎的便不问问,我宫中来去可是安康?”
我一愣,本是知晓闻信武功卓绝,出入宫中也只是瞧瞧,并不行事,应非难事,不过念及如今宫中出事,皇叔定然会加紧看守、巡逻,我自也遂他所愿:“唔,如此,你可安康?”
闻信停顿一瞬,随即没好脾气地冷哼回来:“我武功非常,自是无事。”
这人,又让别人问,别人问了又一副不屑的样子。
不过,总归他也是帮我做事:“此番来去辛苦你了。”
闻信低低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我皱了皱眉,又道:“不过……能不能再麻烦你件事?”
闻信一愣,随即语气有些不耐烦:“怎的还有事?昨晚那么多事了,也没听你说今天有安排。”
我沉下口气:“是听说今天的事态,突然想到的法子。”
闻信低声哼哼:“帮你倒是没问题,但是你可记清楚,我只是帮你而已,你自己的这些打算,今天一出明天又一出,反复无常的,挖了的坑要自己填,出了事情,我可不负责收拾烂摊子。”
正文 149再进一步
闻信对我,口舌上一向是如此不讲情面。
他冷冰冰的甩过来一句,我也不免一愣,正觉得面子挂不住想要回怼他一番,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他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可不是么,如今我就是急于求成,想起哪出便是哪出,后果考虑过,但是总觉得不至于太过危险,而我最不该忘记的就是,如今我做的事,无异于刀尖舔血。
于是我张开嘴,最终却是缓缓道:“这……也是有道理。”
此番轮到闻信愣怔了,可他随即却格外别扭地一扭头:“你别以为我是在提醒你,我只是看你如此鲁莽蠢笨,怕你死了拉着我陪葬罢了。”
这话说得更狠了。
不过我无意和他计较,思量一二,便寻了纸笔提笔书写,半晌递给他去:“我想好了。”
“就是这张字条,麻烦亲手交给徐文起先生。”
闻信冷哼一声,倒是接了过去,随后却又口舌不饶人:
“倒也算你聪明,知道暗中用字条传话,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三天两头便要去寻一下曾经的‘未婚夫’,也不怕旁人说道。”
我点头,真想堵住他这张嘴:“我知道的。”
闻信又是冷哼:“你也是笨,写了字条,怎么不知道让我嘱咐他看完即焚?这东西落到旁人手里,只怕便是一锅端的事了。”
我沉了口气:“在字条末尾有写的。”
闻信哼哼了一声,转头过去:“那好,我便勉强帮你再送一次。”
语罢身形一晃,却是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我原地愣怔,随即松下一口气去。
闻信是来找我寻仇的,他对我而言是个绝对危险的人物,可是当他为我所用,我不得不承认,他话语不饶人,但是说的事情,真真切切都是对我好的。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仇家,没有仇恨横亘在中间,那该多好。
其实我对他所说的仇恨也素来好奇,只是如今事忙,我想着,也许我可以再拖一拖,有的事情也许可以以后解决。
徐文起收到了我的信件,他显然是认同我的做法,也有好的实施之策,于是他直接托闻信给我回了寥寥数字:
知晓,在下择时处理,请公主宽心。
徐文起谋略甚佳,又恰恰是文人出身,这文字游戏,自然是他玩得最为得心应手,如此,我倒也安心。
当晚,宫中再度传来钱公公带给我的消息,说小世子的玉佩,已经被皇叔在明王妃的枕下发现,只是如今明王妃神志尚不清晰,因此皇叔也还未加深究,但是已经派了宫人在明王妃暂居的凤鸣轩进行搜查,明眼人都能看出一番风雨欲来。
这一切恰恰在我的算计之中。
将小世子失踪许久,皇叔失去唯一的儿子、明王妃兄弟入宫时东花园大火、明王妃送别宴饮下红花再难生育和明王妃枕下发现小世子玉佩这四件事连在一起,分分明明便是一场外戚妄图扰乱皇叔的人心的阴谋,精明如皇叔,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是如果要他们彻底撕破脸,恐怕暂时还不可能。
毕竟如今‘吃亏’的是皇叔,而皇叔善于隐忍,他觊觎皇位已久,也一定会选择隐忍。
但如果让明王妃也‘吃亏’呢?两边的不满,是不是终于能撕破脸了?
也许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皇叔倒当真是个厉害人物,我猜如今宫里已经乱作一团,而他心里也应当是火烧火燎,只是这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再起风波。
钱公公是个明白人,大概是知道皇叔及宫里人都口风极紧,担心我心中没底,便屡屡传来讯息,但是也没有很实诚的东西,所说的不过是‘明王入凤鸣轩,隐隐有争吵之声’、‘明王妃原是日进羹汤,如今已许久未入明王书房,大抵是貌合神离’。
但是纵使如此,钱公公也说,明王和明王妃依旧是像往常一样一同来去,明王也是时不时夜宿凤鸣轩。
我心下一时也拿不太准,究竟是皇叔真的对明王妃生疑,如今只是惺惺作态,企图在众人面前装个样子,还是说……他二人当真情比金坚,君为磐石,妾作蒲苇?
愈发迫不及待地想添一把火。
而徐文起显然也是记事之人,就在明王妃恢复清醒,但是那一碗红花导致她再难怀嗣已然回天乏术之时,此前被皇叔召进宫中给明王妃看诊的诸位医者,也终于被允许离宫而去。
当然,毫无疑问,他们是被封了口的,在宫中知晓的一切消息,他们都不能说。
但是,人多口杂,法不责众,这句话虽说是鸡蛋里挑骨头,但是也屡试不爽……
而我那日写给徐文起的字条上,交代的也是这种事。
就在医者离宫的那一日,徐文起也派了些亲信,暗中在都城之中放出消息去……
明王妃再难怀嗣,明王后嗣再无着落。
只几日的功夫,清晨我对镜梳妆之时,便听见门外那些一向嘴碎的小丫头,又像小麻雀一般地、叽叽喳喳地讨论城中之事,说的正是这个谣言。
只不过,从前他们说的谣言,是侍从等等传回来的,这次不然,竟是她们上街买胭脂,休憩之时落座于茶馆,听见那些闲散客人聊天得知的。
我在门后暗自听着,心中生喜。
不一会儿收拾妥当出门用早餐,顾君则一面帮我盛汤,一面交代着:“公主,明王昨日寻微臣去宫中议事,也交代除夕宴之事。”
我点头:“没什么大事吧?他没有为难你吧?”
顾君则摇头笑笑:“不曾为难,只是简单提了提今日军营选拔人才之事,又说了说守卫之事,剩下的,便是邀请公主同微臣一起参加除夕宴了。”
除夕宴我没什么好拒绝的。
“除夕宴是惯例,不论皇亲国戚,还是大臣使者,都是要参加的,我也肯定会去的。只要他没有再咄咄逼人为难你,见缝插针地钻空子给你下套便好。”
我喝了口热汤,低声念叨着。
桌子对面的顾君则似是愣了愣,随即却是摇首道:
“如今都城事务纷乱,军中更是缺人,他是不敢为难我的。此外……不知公主知晓与否,今日宫中闹出的事情不少,我本来知晓一二,但是拿不太准,只是昨日一进宫才发现,明王的头发竟是倏忽间白了半数有余。”
正文 150除夕宴开场
看来哪怕是政治老手,这种事情想要瞒天过海,也是不容易的,这分明便是愁白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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