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楚浔枂才动了手,将已揉成一团的信纸展开,又读了一遍,才将信纸叠好,放进了衣襟,转向茗清,平静的神态,淡声道:“向上禀报,驸马宋君颜于姑苏因病暴毙身亡。”
“是。”茗清应着,他抬眼正见楚浔枂那眼中越积越多的泪,却始终未掉下来,越是如此,就越让人心疼,犹豫许久,还是没说出安慰的话,就转身离去,关了门。
待茗清走出去,楚浔枂眼中的泪才止不住落下,从眼眶溢出,滑过脸颊,晕了眼妆,留了泪痕。
如锥心之痛,她止不住,忍不住,分明就是带了玄机楼的人,又怎会出事?
从宋君颜无踪迹之时,她就心慌,想过他身受重伤,却从未想过他会命丧黄泉,他分明说过他会在半月内回来的,半月之期已到,他未回,她便等,却从未想过他会回不来······
他分明可查到张家连她都查不到罪证,他分明可在羽翼未丰之时在宋夫人的迫害中活了近二十载,他分明可掌握玄机楼与云锦阁熟知天下密事,就连她都看不透他,就连她都还未清楚他的底细,他又怎可能就此离去了?
他怎可能那般容易死!
楚浔枂紧紧拽着裙角,蹲下身,蜷着腿,双臂抱着膝盖,泪水如雨柱,没有停歇,浸湿了她的衣裳,可嘴巴却是紧紧闭着,没能发出一丝声响,有的不过是让人听不清的抽泣声,她是浔公主,东玄的公主,中宫唯一的嫡公主,她不能哭的······
越想,泪就更多,他曾说过许身于她的,他曾说过要她一生相伴的,可如今他却是死了,再也无人会为她一人绾发画眉,为她制衣裳首饰,为她出谋划计,为她担忧得夜不能寐了;再也无人会为她种一片海棠林,在她夜半惊醒时将她拥入怀中;再也无人会牵着她的手,畅游姑苏烟雨。
分明说了,他们要离开东玄,驾着车,两人游历山川,品赏江河,可是他却失约了。
最终,他还是骗了她,楚浔枂恨恨起身,快速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的向地上摔去,末了,她看着地上的瓷片,碎了,就算曾圆润,如今也是不全了,遂又倒下,半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那残缺的瓷杯,泪如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已到午时,茗香在门外,犹豫着,敲了门,却是没人应,最后还是没提醒楚浔枂用午膳。
直至入夜了,点了灯,书房的门才打开,楚浔枂推着门,缓缓走出房中,守在门外的茗香听到动静,赶紧向楚浔枂走去。
“茗清将消息传到宫中了么?”不待茗香说话,楚浔枂却先开口了。
“已传了。”茗香有些犹豫的看着楚浔枂,还是道:“估摸公告已下,整个大焉都知晓了。”
“如此······也好······”楚浔枂面色淡漠,又道:“凡是来府中打探驸马消息者,皆以驸马患病暴毙回之。”
“是。”
楚浔枂依旧往前走着,也不看茗香,直至走到了院门才开口,“不必先发丧,先等琉玹回来,终究是要看他是个如何死法。”
也不待茗香回答,楚浔枂就走出去了,茗清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叹了一口气,原想总算是有个人伴着公主了,没想结果却是如此,只怪情深缘浅,早知今日,她倒是愿公主从来都不逢他······
进了闺房,关了门,楚浔枂靠在床边,看着漆黑的夜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衣间的信纸拿出,这是琉玹的字迹,加之由茗清带回,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有差错的。
而且,琉玹是宋君颜的心腹,又常伴左右,定是不会犯了误识宋君颜的错误,只是,楚浔枂的心底却依旧存着侥幸,还未见到宋君颜的尸首,她就不能死心,或许他还活着也说不定······
只是,想到宋君颜去北云所为何事,楚浔枂的眸子中就闪过恨意,自称是北云镇南王手下那人说北云藏有证物,宋君颜才会去的,而那人又与宋渊的人有私,如此一来,宋君颜的死,倒是与宋渊有联系。
宋君颜在东玄还未将他的势力暴露,若是要宋渊与那暗中的北云人联合将宋君颜置于死地的话,八成也是与宋君颜的身世脱不了关系的。
虽说,她不清楚宋君颜的身世,但宋渊与北云的镇南王她却是记得的,待她见了宋君颜的尸首,办了葬礼,到了皇家狩猎之事,她定要将宋家与张家的九族,连同楚宸灏与德妃都诛杀尽,只有如此,她才能得一点点慰藉,既然他们害了她的至爱,那就做好将人头奉上的准备。
至于北云,若是宫变成了,她三哥登上了皇位,讨伐北云也不是不可,揪不到那幕后之人,她就将带兵铲平北云边界,她喜欢的就是泄愤,就是连罪。
此时,驸马宋君颜暴毙一事传遍了整个大焉,上至宫中,下至坊市,众人议论纷纷,皆叹天妒英才,君颜公子福薄不寿;又暗中传言浔公主命硬,有克夫之相,本就声名狼藉的楚浔枂更加为千夫所指。
“命硬,有克夫之相么?”在御书房中,晋元帝对着跪在下首的姚祯善说着,低声道,“是时候请国师算一卦了。”
第二日,宣旨言,国师夜观星象,东玄西南向现一灾星,可动山河,扰朝堂,害亲人,灾星出自皇室,常年色赤,生于十二月,名为楚浔枂也。
一时间,浔公主乃东玄灾星一事传遍东玄,不少“正义之士”以动山河,扰朝堂为由,联合请命上奏,以高御史为首,上鉴皇上,劝将其拘进佛堂,净化戾气,祈东玄安定,佑国泰民安。
不过,因着楚浔枂始终姓楚,倒也无人敢举诛杀灾星之言。
作者有话要说:
有大纲在~每个情节真的都有它的合理性和必需性~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灾星现世
第二日,午时楚浔枂才醒来,待她用过午膳,茗香才来报,言那灾星一事。
楚浔枂看着她的属下撕来的告示,面色微微发冷,遂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呵,灾星么?”
语罢,就着手中的告示,楚浔枂狠狠将手拍下,声响起,茗香心口一颤,看着楚浔枂那发冷的脸色又有些心疼,想了想,就出言安慰道:“公主是何种品性属下们皆知,这也不过是给那些愚民看的罢了。”
“他正是要给那些愚民看。”楚浔枂将告示揉成一团扔在桌上,起身,缓缓向门口走去,“可是嫌纨绔之名不够用了,就加这灾星之名,我的好父皇可是巴不得我早些死呢?”
闻此,茗香也不敢答话,也不知该如何答话,楚浔枂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说着,“总是身上流着他的血,流着楚姓的血,他要本公主死,本公主偏要活得好好的,看谁熬得过谁!”
说话间,楚浔枂又回头,将茶壶拿起,抬头,就着茶壶将清茶灌入口中,待喝了半壶有余,才止了,低下头,狠狠将茶壶往地上摔去,碎成了瓣。
“呵呵呵呵。”楚浔枂却是笑了,踩着茶壶往外边走去,“不就是灾星么?本公主要是不行些祸国祸民,扰乱朝堂之事还真对不起这个名号!”
语罢,楚浔枂又像是想起什么,及回头,看着茗香,淡声道:“将茶换成烈酒,本公主不饮茶。”
“是。”虽是知道缘由,茗香却是不问,只恭敬应着,还不是因那人罢了。
早就命人备了马车,楚浔枂径直出了府,准备乘车往宫中,发生这般大的事,她还是要好好安抚裴皇后才是。
没想,才到府门口,就有一行人围着公主府,纷纷叫嚣着,除灾星之类的,公主府的侍卫正在外围持刀而向,将那些百姓挡在外边,楚浔枂不过看了一眼,也未在意,不过一些被人利用的蝼蚁,对她毫无威胁。
没想,才准备上马车,就有一物袭来,楚浔枂快速运功侧身躲过,站定一看,地上碎了个鸡蛋。
看向人群中,只见高大威武的男子正怒目而视,高喊:“国师言,浔公主乃灾星,会动山河,扰朝堂,正是妖女啊,皇上念其是血脉,不舍杀之,可为东玄兴亡匹夫有责,就让我们一同诛了这妖女,还我东玄一片太平!”
那男子这话一出,民众们都眼含悲愤,皆敌视着楚浔枂,却是无人敢动,毕竟楚浔枂的狠毒也是出了名的,只见那男子又是一包菜扔过来,由此为引,人群中又是将鸡蛋、烂菜扔上。
楚浔枂不过是静静站着看着那男子,也没发话,见楚浔枂的侍卫们都没动,那些百姓就更加大胆了,“来啊!我们一起讨灾星,伐妖女!保东玄!”
百姓一拥而上,也不知是谁冲开了围在公主府外边的侍卫,皆是向楚浔枂冲过来,侍卫们没有接到命令也是不动,只好退着,将楚浔枂护在期间。
越来越多的菜叶与鸡蛋袭来,楚浔枂也不免挂了彩,可她却依旧看着方才那领头的男子,接着那些百姓都越过道路,横跨路边,眼见这就要冲入公主府中了,此时却有人驾着马运着货物而来。
马上那人虽是厮喊,却无一人理,而马却一时停不下,直至要撞上道路中的百姓之时,他们才觉,就乱成一团,纷纷向四周跑去。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本以为无事了,却见两名估摸三四岁的幼童正懵懂站在路中间,可马车却是要撞上了,就算那驾马之人狠命扯着马鞭,也是停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