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交换,她可以答应颜妃任何条件。
沈千容向她缓缓走去,身后的人也是步步跟随,但看着方才她们两人之间分明不大友好,也不怕她们会说些什么。便是留了些余地,没能踩到她的裙摆。
“好看吗?”她走过去,颜妃仍是温婉的笑着。
沈千容心内闪过一丝惊诧,她对宫内妃子的情形不大熟稔,但这一个月来也算是知晓,这位颜妃本是皇上的宠妃,往日里正经是妩媚妖娆的模样。这一日的素雅,竟不像她本人。
“很好看。”沈千容微笑着,确然是真的好看。
她就这般站在逆光的位子,光晕穿过她的发髻打了过来,正经是佳人无双。
沈千容微微扬唇,唇瓣一张一合,压低了嗓音道:“你想要什么?”皇上派来跟着的人就在身后,但略有一些距离,这般说话,应不至于被听见。
颜妃不知为何笑得愈发明媚,她微微抬着的手臂顷刻放了下来,花朵落在地上,她手中紧握的却是尖锐的发簪。
这一切来得太快,她没有防备,躲避不及。
簪子刺进她的身体那一刻,沈千容只听到她似哭似笑的声音:“我要你死!”
第34章 伤及心脉
那一刻, 万籁俱寂, 唯有疼痛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灵魂仿佛从身体里挣脱而出。身子没了依托, 重重的跌在地上。
正阳宫。偏殿。
太医进来一波又一波,最后全是跪在床前。千阳原本在打点出宫一事, 知晓时, 望见的却是沈千容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重重的跪在床前,手指颤抖的甚至不敢去触碰她的手指, 去拿捏她的脉搏。不过几个时辰走出他的视线,她怎的就成了这般模样?
老皇上在后面气急的冲那些太医怒吼:“都给朕滚!”
那些太医得了令,慌忙连滚带爬的出了偏殿。殿内,便只余了他们三人。
千阳强撑着力气把了沈千容的脉搏, 探了她的鼻息。那气息微弱的仿佛已经消失。他气恼的站起身,满身杀气。他大步向皇上走去,经过那张桌子时,一掌上去,桌子顷刻从中间开裂,碎成了两半。
他眼底的杀意令老皇上一步步后撤,但他无路可退,惊慌间亦忘却了大喊救命。只任由他钳住他的脖颈。
求生的本能这时才回过神来, 然而到底是晚了,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若非千阳眼前闪过心底里那女子的面容,只怕轻易就要了这皇帝的性命。
末了,他到底是甩开他, 阴冷道:“准备马车,让我们走!她便是死,也不能死在你这囚笼里。”
老皇帝瘫软在地上,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艰难开口道:“千儿她……”
“千儿?”千阳一脚踩在老皇帝的腿上,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有什么资格叫她千儿?楚嘉丰,你永远不会知道,她到底是谁。”
老皇上震惊的瞪圆了浑浊的双眼,眼睁睁的看着那男子抱着千儿离去。
他瘫软在地上不知多久,腿上的骨头疼痛几乎碎裂,也不曾动弹半分。记忆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不过是先皇膝下最不足为道的皇子,整日游手好闲,端的是优哉游哉。若不曾遇见她,他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可他看见的那个女子,她在太子的宫殿里。他从未如此青睐一个女子,为了得到她,便要和太子比肩争斗。
后来,他确然是赢了。
那绝世风华的女子也看中了他,陪他征战沙场问鼎天下。最后呢?最后,他亲手将她推下悬崖。
他的占有欲在年轻时极其旺盛,那女子那般身份,是绝无可能随他入了后宫。可若要眼看着她随了别人,他宁可她死去。
那时的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楚嘉丰不知道,他这一生也仅爱过那一个女子而已。后来的朝堂利益党争纷乱,都使他精疲力尽。那段时光,成了他竭尽全力都回不去的过往。
楚嘉丰在地上一直坐到深夜,直到有近身太监前来禀告,说皇后娘娘带了颜妃前来请罪。
他的意识才缓慢的清醒,他就着太监的搀扶站起身,端坐于主位,一张嘴,却是狭裹着喘息怒吼:“杖杀!将颜妃拖出去,杖杀!”
那同皇上一般年纪的太监张了张嘴,意欲劝说几句,在清楚地望见老皇上咬牙切齿的模样后,终是闭上嘴,领命而去。
偏殿的大门敞开,皇后娘娘慌忙跪下,额头重重的叩在地上:“皇上,您不审问一番吗?也许颜妃妹妹是有……”
“审问?”皇上踉跄着走来,伸出食指直直的指着她,“你竟还有脸让朕审问。若非你养了太子长大,你以为凭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同朕说话?滚!”
楚嘉丰在偏殿呆了一整夜,整夜未眠。
近身侍奉的太监也不敢合眼,只反复听见皇帝的低喃。
他道:“是朕错了,朕不该留下你。朕当年该留,今日不该留。朕错了。”
“朕只是希望你能平安,那北境之地不同于南国,朕是怕你有了危险。”
“你不要怪朕。”
数日后。
皇上不问青白杖杀颜妃娘娘的消息率先传至北境。柳之祁就着烛火燃了飞鸽而来的纸条,几度欲言又止,终是缓缓道:“长安城有消息了。”
这几日长安城传来的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因而叶阑青听闻,头也不抬一下便道:“何事?”
柳之祁抿了抿唇,脸颊僵硬的厉害。他拼命地握紧拳头,方才使声音如往常一般镇定。
“宫里的颜妃娘娘被杖杀了。”
叶阑青面色未有一丝改变:“以后这种事就不必告诉我了。”他们刚刚抵达北境,事务众多,实没有心思思虑其他。
“叶阑青……”柳之祁叫他的名字,声音里终是不受控制的夹杂了一丝沙哑。
叶阑青终于微微扬起脸,就望见柳之祁已然腥红的眸子,不由得脸色一沉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柳之祁微微垂下眼,方才勉强开口道:“颜妃娘娘被杖杀的缘由是……她刺杀了沈千容。”
刺杀?
“什么?”叶阑青猛地站起身,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刺杀?”
“太医说,发簪插的太深,伤及心脉,已是无药可解。”
叶阑青死死地盯着柳之祁,拼命想找出一丝他说谎的痕迹。可是并没有,柳之祁的神色亦是素未有过的悲伤。方才他还闪过一丝疑虑,颜妃娘娘身份显赫,母家又是颇为强势,怎会忽然就被杖杀了?却原来,是杀了沈千容。
他一步一步走至柳之祁面前,眉目紧锁,深吸一口气方才沉重道:“确定吗?”
“宫内所有的太医都参与了诊治,无解。”
“她现在在何处?”叶阑青紧握住柳之祁的肩膀,生怕他再多说出一个令他惊惶的字眼来。
柳之祁无奈的垂下眼:“千阳带她走了。”顿了顿,又是补充道,“且自他们离开的那日起,皇上的一条腿不知为何突然就折了。同样是筋断骨折,无解。”
叶阑青颤抖着松开对柳之祁的束缚,眼底的惶恐和不安终是无限扩散开来。他提了步子,就向外冲去。
若说在前一刻还能心存侥幸,那么皇上突然折掉的腿,便足以彻底的击垮他。若非沈千容真的被刺杀,千阳不会狠厉至此。
那可是当今皇上啊!
柳之祁慌忙拦住他,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微微摇头示以警示:“不可!”
“我必须见她最后一面。”叶阑青嗓音沙哑道。
“叶阑青,这是在战场!”他不得不带着仅余的理智提醒他,也提醒自己。“况且,她的来处和去处我们都不知道,你找不到她的。”
叶阑青整个人像是突然没了任何依托,眼里最后的一丝光明褪尽。
是啊!他找不到她。从一开始,他就不曾真切的关心过她。这时她不见了,纵是天涯海角,他连她的青花冢也再不能见到。
叶阑青一步一步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回原先的位子,僵硬的坐在上面,没有一丝表情。
柳之祁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惯常是理智清醒的,这样的冲动绝无仅有。柳之祁走至他身前,终于还是极为残忍的揭露了真相:“你终于……还是后悔了?”
叶阑青很久都不曾答言,直到柳之祁将要放弃答案,他才面目表情道:“我不知道。我就是……”他说着,眼里的泪突然就不受控的滑落下来,“很难受。”他的嗓音哽咽的厉害,似乎原先那个刚硬冷静的男子没了踪影,他缓缓道,“好像我这人生的头二十年,都没有这么难受过,也不曾这么绝望。”
他心口闷得几乎令他窒息,可他偏生还不肯花些力气喘息,就这般憋闷着,闷得心口发疼,喉头发酸。
柳之祁微微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叹息道:“你之前问我,到底怎样才是喜欢一个人?这就是喜欢,是爱。你满心满眼都是她,没了她你甚至不想活着。”
“我知道你总会开窍,却没想到,竟是真的再也来不及。”
“后宫那样的地方,妃嫔们勾心斗角,已是令人生惧。偏生沈千容被皇上那般宠爱,她的性子,又不大懂得收敛,自是要招人嫉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