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阳要了一间上房,落于旁人眼中,也不过是略有些富庶的小夫妻罢了。他将沈千容安置在床上,正要回身关门,便有一个女子闪身进了门。
她大步走至床前,凝着沈千容苍白的面色,谨慎道:“小姐的状况仍是不大好?”
千阳关了门,闷声道:“她这般折腾,如何能好得了?”转而又是看向她,“是殿下派你来的?”
应儿微微点头,说来,她初次现身时本有十足的把握不被小姐认出。毕竟,她们两人的唯一一次相见仍是在幼年时。却没想到,仍是让她生了疑心。好在殿下很快就来,她也省了解释。
千阳凝向窗外一片苍茫,终是不由得叹息:“我竟不知那叶阑青到底有什么好的?”
应儿莞尔,却也一句便轻易刺穿了他的防备。
她道:“我亦不知那沈潇潇有什么好的?”
第37章 太子
千阳神色陡地一凛, 身形极快的向她袭来:“谁允你直呼她的名字?”
应儿亦非寻常女子, 她极快的闪身错过, 身形尤是利落。待确认他不再扑来, 方才轻笑道:“你这反应未免太大了些!”说着,便是双手环胸, 目光悠然的凝望着他。她这番姿态, 竟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千阳微愣,随即紧绷着脸颊反驳:“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倘或沈千容醒着, 此时必然要调笑几句,说千阳这一日的话可是素未有过的多了起来。
然应儿不清楚往常,只依着话语道:“你亦不像小姐的侍卫。”
千阳张了张嘴,正要回应, 忽的拧眉:“有人。”
应儿立时屏息,眼见着千阳推门追去,立时坐到床前守着深眠的沈千容。
及至千阳回来,应儿方才走向他,询问道:“是何人?”
千阳微微摇头:“他们分了几路逃走,我不能追。”
“为何?”应儿不解的凝着他,“你追上一个,便可问上一问。”
“倘或是调虎离山, 你一人未必能够应付。”千阳每每想起那次在军营, 便只觉得后怕。
应儿默然垂眸,这才道:“你们离开的这几日,长安城有了最新消息。”
千阳看向她, 只听她徐徐道:“老皇帝悬赏十万两黄金寻找千儿郡主。这消息来得极是突然,我们还不知其中内情。小姐离开了数月,本不该这时突然又要寻找,方才来得人,兴许是皇上的人,亦或是贪慕那十万两黄金。”
“千阳……”床榻那边突然传来低低的唤。
两人一道走过去,应儿在沈千容身后又放了两个枕头,沈千容靠在上面,有气无力的问道:“怎么了?”
应儿将现下的情形大略说了说,才道:“小姐,你看……”不论如何,这主意定是要沈千容来拿。
沈千容微微阖上眼,思虑一番,方才看向他们二人:“老皇帝的身子可是越来越差了?”
两人皆是一滞,顿了顿,仍是应儿道:“是我们疏忽,不曾调查。”
沈千容倒也不曾责怪,只宽慰道:“倒不怪你们,我们本已从长安离开,你们疏漏了也是正常。”
“我这便去查!”千阳微微躬身,便要转身离去。
沈千容抬了抬手,拦住他:“罢了,我们直接去长安。”
“这……”
“这怎么行?”两人皆是一惊,开口便是阻拦,“长安城内情形不定,又有这般悬赏。小姐,此时有人要你生,亦有人要你死,你现在身子虚弱,我们断不能带你冒这个险。”
沈千容垂落的手轻轻的搭在应儿的手腕上,气息愈是缥缈道:“待我们到了长安,情形自然明了。如是那老头当真时日无多,我仍需给师父送信,看她是否走这一趟。”
“小姐……”
“无需再说了。”沈千容沉重的阖上眼,“你们带我回竹林,这一路遥远,更是周折。倒不如去长安,也近些。如若赶上楚国改朝换代,也可为长安哥哥筹谋一二。”
应儿与千阳相视一眼,终是不再多说。
数日后。
他们一行抵至长安,又悄无声息的住回了原来的沈宅。原本那日离去,这院子便搁置了下来,但一应下人仍在,因而如往常并无差别。
他们到时,早有原先安排暗中保护江南絮的人在等候,但沈千容一直未醒。应儿同千阳商议后,便直待几日后,沈千容的精神略有好转,才见了那位同千阳一般无二总穿一袭墨色衣裳的男子。
沈千容靠在床前,墨色的眸子才隐有一丝亮色。她凝着眼前的男子,缓缓道:“千云,长安城现下如何?”
千云恭敬的躬身:“不大好。这长安城表面看似仍是安稳,底下却是风云诡谲极是动荡。”
“老皇帝时日无多了?”沈千容微微拧眉,心下到底是一紧。
“正是。”
“可有征兆?”
千云顿了顿,才又道:“此前确是缠绵病榻一月有余,但太医的说法是心口郁结,又有腿上伤痛,才至此而已。”
沈千容瞥了一眼千阳,转而道:“太子呢?”
当日千阳带她回了竹林,师父早已因了他踩断皇帝的腿,对他施以惩罚。却不是因了可惜老皇帝的性命,而是现下天下不稳,一旦楚国势弱,更易引发战乱。
千云微微摇头:“太子无意皇位。”
“果然。”沈千容长叹了口气。那时,她初至江南,江南絮对太子极是赞誉,她随口应了句“太子自有太子的风骨。”时至今日,竟是一语成谶,备受皇上宠爱的太子,偏偏无意于皇位,也不知若是鸾凤宫里的那位知晓了,该是如何捶胸顿足?
“太子府呢?”沈千容凝向他,“可还算安稳?”
“太子妃已被废,妃位空悬,江南絮现在虽是无名无分,但也独得太子宠爱,一时风光无两。”
“太子的心思她可是知晓?”往后如若筹谋,江南絮总归是关键的一步。
“属下不知。”千云恭谨道,“太子素未和江南絮提及,她知晓与否属下并不确信。”
“你且下去吧!”沈千容摆摆手,转而又是忙看向他,“记得保护好太子。”
千云躬身:“属下明白!”说罢,便撤身离开。
沈千容这才凝向一旁的千阳,郑重道:“你自找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在太子面前,将他悄然请至茶馆,有些话,我须得当面问他。”长安城中情形不定,自千云口中得来的消息虽是准确,但总归不够详尽。
“是!”千阳领命而去。
是夜。
沈千容坐在窗前,瞧着长安城照旧繁华的场景,虚软的靠在椅背的软垫上。应儿为她上了精致的妆容,以使面色看来精神些许,但也不曾吃上两颗丹药,只勉强提着精神仿佛正常人。
太子推开门瞧见她时,着实惊了惊。好在他身为太子也算是颇有胆色之人,没将她当做鬼魂,失声大叫。
他踉跄着后撤了两步,方才扶着门不确信的看着她:“沈千容?”
她扯起嘴角莞尔一笑:“自是我,长安哥哥。”应儿同千阳皆在门外守着,她亦不怕隔墙有耳。
太子确认了她的身份,看了眼身后的侍卫,示意他在外面等候,便大步向沈千容走来。
他在她对面坐下,细细的打量着她,瞧着她精神尚可,方才缓缓道:“我以为你……”那日之事,父皇藏的紧,但到底是事出突然,瞧见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又有那么些太医为沈千容诊治。即便皇上悉数封了他们的口,却也难以解释为何突然就杖毙了得宠多时的颜妃娘娘。
沈千容无谓的笑笑,身子依是懒懒的靠在软垫上:“我听说长安哥哥无意皇位,不知城中各位王爷,长安哥哥觉得可有能够胜任的?”
太子猛地一惊,她这一句话含义诸多,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沈千容却也不急,只依旧徐徐道:“我不大清楚长安城内的情形,也不知晓皇上的意思。只听说,三王爷近日来尤是勤勉上进。不知你是否已经同皇上提及你真正所思所想?”
沈千容先前未至长安之时,便晓得楚国这位老皇帝对太子尤其喜爱。他分明排行第八,功绩与品行也并非个中翘楚,但偏生依着皇上的宠爱,不足十岁那年便被封为太子,且一直在皇后膝下长大。
单就这份宠爱,便足以招人嫉恨。
太子终于摇摇头,言下颇有些无奈之色:“我同父皇提过数次,他皆是严词拒绝。”
沈千容垂眸,细细把玩着手中碧绿的簪子,头也不抬道:“我只听说三王爷性子不大好,如你做了皇上,想来也是位好皇上。”
太子依是摇头,眸中尽是苦楚:“如若真到了那日,我自是竭尽所能。但做皇上太苦太累,我喜欢的始终是十岁以前的生活,无忧自在。”
“你这话可曾与三王爷说过?”她自是能够体会他的心情,也愿意他得偿所愿。自打初次见面,他认出她,便始终不曾自称过“本殿下”,他没用过尊称,想来也是厌倦的。
太子抿唇:“自是曾提及,不过他不信罢了。”
沈千容倏地咧开嘴:“他自然以为你是下了套要他钻,怎会想着你是诚心诚意的让位?只怕,还以为你是刻意奚落,心中愈发嫉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