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容顾自赌了会气,到底是拿了筷子吃了些。也罢,总归还有千阳,他会带她离开。
然而,这一夜,连带着殿外的守卫都多了许多。因而她强撑到半夜,也未曾见到千阳。
仍是次日夜深,她极力抵抗着困倦,才瞧见千阳小心翼翼的跳进来。问及,才晓得是这一夜皇上去了皇后的鸾凤宫,守卫略松懈些,他才得了空隙进来。
“你今日便要走?”千阳惊异道。昨日的事他已然知晓,但也不过是知晓发生了争执,哪料竟是这般争执,亦不曾想到沈千容此时便要离开。
“有困难?”
千阳眉目微蹙:“事发突然,我没有准备。且自昨日起,整个正阳宫外的守卫多了一倍不止,我一个人进来尚需小心,实没有把握带你走。”
“那该如何是好?”沈千容不停地徘徊着。
她知晓她拿得稳老皇上的软肋,但这软肋分明没能拿捏好分寸。事情到了如此地步,竟真要被困在这皇宫吗?看今日这架势,这老头怕是要困到他驾崩才算罢休。
千阳看她不停地来回走,张了张嘴,终是叫住她:“小姐……”
沈千容终于停住,回望过来,他才道:“还有一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道,“屋顶还有一人求见。”
沈千容本有些烦躁,这时不疑有他,下意识便反问:“谁?”
“叶阑青。”
第33章 杖杀
夜至深后的长安城, 也陷入静谧中。一道墨色的身影在月光下飞快的跳跃着, 最后落入一个院落内。
叩门声即便是在深夜里, 也极是轻微。然而门内的人却是极快的打开门, 满眼焦急的看着来人:“如何?”
男子微微摇头:“她不肯见我。”
房内的人一面请他进去,一面倒吸口冷气, 面色颇是不解。
两人在桌前坐下, 他方才微微拧眉看着对面不发一言的男子道:“这可如何是好?她与皇上发生那般强烈的争执,我们偏又不知道是何缘故, 若是……”他说着,余下的话分明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方才转口道,“叶阑青, 你坦白说,那天你们到底说了什么,自打那天起,我们可是连沈宅都靠近不得半分了。”
叶阑青眸色一沉,薄唇紧抿,愈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柳之祁看他沉默不言,愈发焦躁的在屋内徘徊。末了,终是紧皱着眉措辞道:“你说, 会不会皇上要对她用强, 她反抗,所以才会发生那么大的争执。”
叶阑青放在桌上的手陡地紧握成拳,开了口, 却似是安慰自己一般:“不会!”
“怎么不会?”柳之祁本就将沈千容当做朋友,这时愈发焦急,便有些口不择言,“她自己也曾说过,她知晓皇上的软肋,那张假面就是皇上爱而不得女子的面容。既是爱而不得了,那皇上将她当做替身,也未尝不可。”
叶阑青陡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方才走至窗前,打开窗长长地舒一口气。他不知为何,心内憋闷的厉害,好一会儿才负手而立沉声问道:“贴身照顾她的那个小太监,可查出来历了?”
柳之祁一怔,到底是应声道:“查出了,但……晚了一步。”
“何意?”叶阑青猛地转过身,一双眸子愈发难以镇定。
“皇后娘娘曾召见过他,皇上便当着皇后的面将那个小太监杖杀了。”
叶阑青闻言,浑身一颤,事已至此,只怕整个皇宫的人都将沈千容视作了妖孽魔障。皇上对沈千容的态度,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必会以为是她给皇上下了蛊。
他思索了不过一瞬,便要向外走。柳之祁忙拦住他:“你做什么去?”
“我去将她带出来!”
“不可!”柳之祁伸手拦住他,一面急急道:“现在正阳宫加大了守卫力度,你带不出来的。”
“我必须带她离开。”叶阑青挥手便要打开他阻拦的手臂,柳之祁不得已应招,一面还要分心劝他,“叶阑青,不是我拦你,我也很想她能够离开皇宫。可是……如果她是真的被强迫,不得已委身于皇上,此刻她怎会想要见你?若她不曾受强,自是能如上次一般离开皇宫。她不见你,也是为了你好。”
眼见得他要彻底败下阵来,叶阑青这才停住手,过了许久方才闷声道:“所以,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柳之祁拍拍他的肩膀,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开窍后的懊恼,只得无奈的叹息道:“战事在即,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更何况,你是主将。如若此时出了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三日后。三军整装待发,赶往北境云霄。
临行前,叶阑青一身戎装拜见父亲。叶义摆摆手:“且去吧!”
叶阑青却仍是恭敬的站立着:“父亲,还请您不要再费心我的婚事。”
叶义转过身,惊异的看向他:“你这是何意?”
叶阑青抬眼,眸中是异于寻常的坚定:“此生,我都不会娶亲。也请父亲您不要再费心为我筹谋。”
“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叶义立时恼了,下巴上的胡子顿时都显得尖锐起来。“咱们叶府仅你一个独子,你不成亲,是要断了我们叶家的香火吗?”顿了顿,又是冷冷道:“这又是为了那个蛊女,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我看她……”
“父亲!”叶阑青沉声打断他,“您不要逼我。这是我欠她的。这辈子,我不会娶任何人。”
叶义恼极,挥手便要甩他一个巴掌,终是于半空堪堪停住。整个人虚弱的跌坐回椅子上,不停地喘息后,方才凝向他叹息道:“现下的情形你竟是看不懂吗?皇上待她,只差一纸诏书收入宫内,她是皇上的女人,岂是你能够肖想的?”
“父亲不也肖想,且早已得到了吗?”叶阑青沉静着反驳,望见叶义恼怒的神情后,方才收敛了戾气轻缓道:“孩儿没有肖想,也不曾想得到。只是亏欠,所以要偿还。”
叶义剧烈的喘息着,仿佛下一秒就能断了呼吸。他极艰难才开口道:“她跟了皇上,那是荣华富贵一生无忧,你呢?你的偿还就是让我们叶家断了香火。”
“父亲……”叶阑青站直了身子,掩住唇角将要泛滥开来的冷笑,漠然道,“只要您的二夫人可以接受,您大可将您流落在外的小儿子接回家,我没有意见。”
父亲句句皆是所谓香火,不过是想要他低个头,那便低好了。
只是……但愿母亲在九泉之下不会责怪于他。
叶义一愣,眼神下意识闪避开叶阑青的注视,气势都是软了许多:“为父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是当真不想娶亲,日后我也不再提此事,你且安心出征吧!”
“是!”
正阳宫。偏殿。
沈千容得知大军已然出发的消息,心内愈发焦急。这老头死活不放人,她一时间竟当真无法逃脱。
沈千容不停地徘徊着,想的脑子发痛,方才坐下来,看着一动不动站立着的千阳,随口道:“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离开这里?”
北境云霄国侵犯楚国,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得胜归来的大将,顷刻被软禁。消息流传出去,自是要被人看轻,想着是壮大的最好时机。
但云霄与南国不同,他们身在严寒的北方,兵马又是异常强悍,这一战虽是方才攻占了一座城池,但想要收回,却是颇为艰难。她是不再理会叶阑青,但紧要关头,哪还顾得上师兄所说的所谓失去?
千阳如往常般,面色未改,只道:“这几日守卫多了几倍,我确然是没有把握。只是……那晚你为何不让叶将军带你走?”那一晚,大概是最好的时机,守卫虽是多了不少,但也不似这两日,多得令人惊骇。
沈千容无奈的叹息:“他若是带我走,他们整个叶家就全完了。”
千阳微垂下头,不再作声。
直至三日后,沈千容憋闷到要发疯,当着皇上的面摔了不少东西,方才被允准日后可在御花园走走,但必须时刻有人跟随保护。
这日黄昏,她正懒懒的坐于凉亭内,欣赏橘色光晕下百花盛放的美景,突地就有人踩着那一路的鹅卵石缓缓走来。
立于她身后的人,当即便要上前将来人拦下,沈千容摆摆手,他这才退下,允准了那位娘娘同她身后的宫女立于凉亭之内。
“妹妹真是好雅兴。”那位娘娘坐下,便微扬着下颌妖娆的笑道。
沈千容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她:“我并没有姊妹,您还是叫我郡主吧!”
那娘娘陡地被呛了声,脸色一阵发白,却也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笑着问她:“不知郡主喜欢什么花呢?是牡丹还是玫瑰?”
沈千容轻笑一声:“我喜欢吃莲子。”
这却是正经的针锋相对了,那娘娘的脸色愈发兜不住,遂站起身,走向园中一片红色的花朵中。她采撷了一朵放于发间看向她,脸色却是较之方才温和了许多,连带着嗓音都是软软的。她道:“郡主看这花可好?”
她的手还微微抬着,眸子里含着笑,端是站在那里,已是自成一道风景。
沈千容想起昨夜千阳的回话,他道:“颜妃应允了。”
这是她唯一想出的法子,强势离开做不到,就只能用些计谋。但她孤身一人,实在难以办到,只好借助那些想让她离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