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样说,凌玉才稍稍觉得安心几分。
待庚府打点好一切准备启程时,已经是三日后之事了。
程绍禟的伤虽仍未痊愈,但已经好了许多,加上着急回京,故而最后还是同意走的陆路。
一路上有庚府的人,他又如此坚持,凌玉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再三检查他的伤,确定无碍后,这才稍稍放心。
庚大老爷本以为他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可细一观察,却又觉得他伤的部位有些不对劲,程绍禟自然也不会将自己被新帝打了板子之事嚷得人尽皆知。
庚大老爷虽然避世多年,但因为心中始终怀着对皇室的怨恨,故而这些年来其实一直有在暗中关注着朝中事,自然也有他的消息渠道,很快便打探到了长洛城战事实情。
得知齐王竟是被程绍禟放走了的,而程绍禟因此受刑降职,大好前程毁于一旦,不禁惊讶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世间上竟然真有这样忠直的傻子……
“我没有看错,此人确是位磊落君子,陛下若是好生利用,不失为手中一把最锋利的长刀,如今看陛下对他的处罚,足以看出,陛下已是将他视作心腹重臣。”庚老夫人微微颔首道。
“若想重整庚府往日辉煌,大郎,此人你必须好生拉拢,虽说你是陛下至亲,但是若论及在陛下心中地位,未必及得上此人!”
“孩儿知道了,多谢母亲提点。”
回京的路上虽然不太平,但因为打点得好,倒也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只是偶尔遇到的小贼,庚府的家丁也能对付了,根本无需程绍禟担心。
凌玉却不得不佩服这庚家人的体贴周到,知道程绍禟身上带伤,还特意带了一名大夫上路,连吃穿用度等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程绍禟的伤势,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突兀无礼。
便是庚老夫人,瞧着威严,但与凌玉说话时,却是慈眉善目,让人极易生出好感来。
只是凌玉却也不敢当真视她如寻常人家的老妇人,毕竟这位可是曾贵为丞相夫人,女儿是中宫皇后,外孙又是当今圣上,随便哪一个身份,都不容小觑。
因为有长者和伤患,故而哪怕程绍禟再急着回京,也不好太过于催促,故而一个月后,他们才终于抵达京城。
马车驶抵京城那一刻,凌玉激动得快要坐不住了,只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翼,好教她立即便归家去,看看将近一年未曾见过的儿子。
庚老夫人见她归心似箭,也得知她与程绍禟育有一个六岁的儿子,不禁含笑问了几句关于小石头之事。
一提到儿子,凌玉顿时双眼放光,滔滔不绝。
庚老夫人甚有耐性地听着她的话,并没有出声打扰,一直她不知不觉地止了话,这才笑着道:“当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老夫人过誉了,他就是胆子大些,又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
到马车停在了原本的定远将军府,如今的程府门前时,凌玉被程绍禟扶着下了马车,夫妻二人谢过了庚氏母子,看着庚氏的车马渐渐驶上了大路,忽听身后响起开门的声音,凌玉回头一望,便对上了杨素问又惊又喜的脸庞。
“你可算是回来了!真真是把我给担心死了,若不是听闻你回了青河县,身边有人保护着,我便自己回去找你了。”杨素问拉着她的手又笑又叫。
凌玉同样激动不已,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家里一切可好?”
“除了整日担心你们以外,其他都好。”
“好了,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在这成什么样子。”凌大春勉强按着激动,低声提醒着。
“大春兄说得对,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程绍禟亦沉声道。
凌玉与杨素问这才回过神来,携手往前走了几步,便见得到侍女禀报的程绍安扶着王氏急急走了过来,而跑在两人身前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娘……”小石头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直接便扑进凌玉怀里,搂着她的腰哇哇大哭。
凌玉下意识地抱着他,听着小家伙的哭声,眼睛也微微泛起了湿意。
“都长这般大了,怎的还像小时候一般这般爱哭。”她轻轻拍着小石头的背脊,柔声道。
小石头打着哭嗝反驳:“哪里、哪里就、长大了,还小呢!”
“是是是,小石头还小呢,还不曾长成大石头。”凌玉有些好笑。
“菩萨保护,你们可总算是平安归来了!”而另一边,王氏拉着程绍禟抹起了眼泪。
“害娘日夜担心,是我的不是。”程绍禟眼眶也泛起了红。
久别重逢的喜悦萦绕周遭,凌玉好一半晌才安抚住小石头,看着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儿子,想到自己错过了他将近一年的成长,心里又是歉疚又是心疼。
小石头依偎着她,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被王氏抓着不放的程绍禟,相比娘亲,他对爹爹的陌生感却是更多些。
程绍禟还记挂着要进宫之事,并不能久留,好言劝慰着王氏,一直到王氏平静了下来,这才脱身前去沐浴更衣,准备进宫。
“这才刚回来,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去么?”凌玉带着一条名唤‘小石头’的小尾巴跟在他的身后,有些不赞同地道。
“事情紧急,怕是等不得了,方才进城时,我便发现有些不对劲,不立即进宫觐见陛下,心中总是难安。”程绍禟忧虑地回答。
“进城时有什么不对劲?”进城的时候,凌玉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即将与亲人团聚的喜悦当中,并没有留意周遭有什么异样之处。
程绍禟无暇与她细说,换洗过后,轻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又捏了捏小石头的脸蛋,大步便往外走。
“爹爹!”走出一段距离,忽听身后响着小石头带有几分呜咽的叫声,他止步回身,便对上儿子要哭不哭的脸,不禁好笑,“好好在家中,帮爹爹照顾阿奶和娘,爹爹去去便回!”
“好!”小石头抹了一把眼睛,响亮地回答。
凌玉牵着儿子的手,忧心仲仲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小石头撒娇地摇着她的手唤:“娘……”
她低下头去,温柔地轻抚着他的脸蛋,触手比记忆中少了几分肉乎乎的软棉,一时大为心疼。
“跟娘说说,娘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都做了什么?”她柔声问。
小石头顿时来了兴致,当即将别后种种道来,声音清脆响亮,再不复初不见娘亲时的委屈与害怕。
孩子的忘性总是大的,尤其对不开心不愉快的记忆,很快便会抹去。
凌大春与杨素问还没有离开,看到她们母子走了过来,凌大春率先皱眉问:“绍禟才刚回来,怎的又要进宫?”
“许是有要紧事不能耽搁吧!”凌玉含糊地回答,忽地想起程绍禟离开前的那句话,忙问,“近日京城里有什么不对劲之事么?”
“不对劲之事?”凌大春不解,好一会儿才道,“要说不对劲之事可就多了,你们不在京里的这段时间,京城里乱糟糟的,后来褚大哥带着镇国将军的人马回京,与五城兵马司四处抓贼剿匪,加紧巡逻,这京城的治安才慢慢地回复了原样。”
“只你若是想问朝廷之事,我一个平民百姓,倒不怎样清楚了,只觉得近来有个什么贵太妃娘娘的娘家兄弟,瞧着挺威风的。”说到此处,他的语气略带着嘲讽。
确是挺威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国舅老爷呢!
“贵太妃?哪里有什么贵太妃?”凌玉一时有几分懵,她记得先帝朝时,宫里位份最后的是淑妃,如今怎的冒出个贵妃来?
“你忘了?陛下登基后不久,把先帝留下来的嫔妃都晋了位,原先的淑妃晋了贵妃,便是贵太妃了。”凌大春提醒。
凌玉恍然大怔,终于想起了此事。
赵赟此举同样让他遭受了更多的非议,民间更加认定了他逼死先帝丽妃,为堵天下人悠悠之口,这才晋了其他嫔妃的位份。
而此时,意欲联合朝廷重臣给予赵赟背后一击,不曾想还未曾起事便被赵赟杀了回来的贵太妃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瘫软在地,颤着双唇,倒是没有说什么求饶的话。
证据确凿,落在新帝的手中只有死路一条,她又何必多费唇舌!
“朕本想着,若你们安安分分,便养着你们母子在宫里,好歹也让你们富贵一生,算是全了这皇族情分。可你们却是人心不足,偏要觊觎不属于你们的东西,还想着让朕腹背受敌,那就不能怪朕心狠手辣了。”赵赟睥睨着她,不紧不慢地道。
“什么叫不属于我们的东西?你是讲皇位么?你一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种,窃取了赵氏江山,竟还有脸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天下人耻笑么!”自知必死,贵太妃什么也不在乎了,啐了他一口道。
“你说什么?你胆敢再说一次试试?!”赵赟陡然起身,煞气满脸,阴恻恻地盯着她道。
贵太妃被他脸上的阴狠吓得打了个寒颤,可下一刻却又不死怕地道:“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根本不是皇室子弟,是庚皇后不知打哪抱来的野……”
最后一个字未能说出口,脖颈骤然被人死死掐住,她剧烈挣扎着,可赵赟脸上布满了杀气,手上力度愈来愈紧,大有把她掐死当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