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不解,细一想,便明白他是打算独力将此事承担下来,恼得用力跺了跺脚:“明明已经看过了,怎能当作是没看过?!况且,当日齐王便是为了得到这东西,才掳了我去,我甚至还跟陛下提起了这本手札,如何能反口说自己不知道有这东西的存在,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程绍禟大惊:“陛下和齐王都知道这手札的存在?!”
“这是自然!”凌玉当下又一五一十地将齐王为得到这本手札,几次三番到杨素问家中遍寻不着,后来便将她挟持而去,逼着杨素问交出手扎等事告诉了他,末了又道,“当日我与陛下从齐王府逃脱时,途中也曾与他说过这些,他也知道了手札的存在。”
程绍禟眉头都快拧到一处去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所以,齐王是从丽妃口中得知陛下身世存疑,后来便又查探到先杨太医手中有这么一本手札,以为这里头必有着能证明陛下非皇室血脉的关键证据。
陛下想必也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心,说不定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孝慧皇后从宫外抱进来假充嫡子的,故而才会不惜一切代价除去齐王,同时软禁先帝诸子于宫中。
他忽地觉得有些头疼。
陛下必定也会想要得到这本手札,而他也不能任由世人拿着陛下的身世说项,故而这手札必定要想方设法交到陛下手上,但是,这当中牵扯之事着实匪夷所思,他不能随意便把它将出去,必须想个两全的法子才行。
见他久久不说话,凌玉有些不安,忍不住轻轻在他手背戳了戳:“哎,你倒是说话啊!你心里是怎样想的?”
程绍禟望向她,默默地把手札收好,平静地道:“过几日咱们便启程回京。”
“回京?可是你的伤仍未痊愈,如何能赶得了路。”凌玉顿时便急了。
“不要紧,不过是些皮外伤。”程绍禟不在意地道。
御驾已经启程回京,只要陛下一日得不到真相,便会一直放不下心中执念,届时会否对先帝留下来的诸子做出些什么事来,他也不能肯定。
凌玉虽然也急于回京见儿子,但是同样也放心不下他的伤势,闻言不禁劝道:“虽说是皮外伤,只伤得这般重,如何能等闲视之,不如再多养几日,待伤势更好些再上路也不迟。”
程绍禟摇摇头:“我主意已决,你不必多言,还是要带上京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三日后咱们便回京。”
凌玉见劝他一下,一时便急了,恨恨地道:“偏你好逞强,若是在路上伤势加重,我瞧你能得什么好!”
只是她也清楚,这人若是打定了主意,不管是谁都劝他不住。
既然准备回京,凌玉便抽了时间收拾行李。
萧杏屏上门拜访时,她刚好把回京要带的行李收拾妥当,看到她来,连忙笑着上前相迎:“来得可真是时候,我也不必再特意跟你告别了。”
“告别?你们这是打算回京了?绍禟兄弟身上的伤可都痊愈了?”萧杏屏诧异。
“哪能就痊愈了。”凌玉叹了口气,又道,“后日便启程,他想是另有要紧事,故而也不能久。”
知道程绍禟今时不同往日,是个大忙人,萧杏屏也没有多问,无奈地道:“原以来还能与你再多聚聚,没想到你却是来去匆匆,来得突然,去得也是这般突然。”
凌玉歉意地道:“我也是没有想到。”
萧杏屏笑了笑,又与她闲话了一阵,神情便有几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凌玉担心地问,下一刻,想到一个可能,脸色当场便沉了下来,“难不成那程大武又去打扰你了?”
上回在青河县吓走了程大武后,凌玉也一直让人留意着他的举动,想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彻底替萧杏屏解决这个麻烦,不曾想那程大武许是顾忌她仍在村中,这段日子一直安安分分,连程家村也没有出去过,教她一时倒不好下手。
“不,这倒不是,自从上回被你吓跑后,他便一直不曾再来过。我只是想着你上回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有话旦说无妨。”
“我想拜托你帮我寻个人。”萧杏屏犹豫了片刻,小声道。
“什么人?是男是女?何方人氏?”凌玉好奇地问。
“是个男的……”萧杏屏蚊蚋般回答着,“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氏,只是听他的口音,像是京城人氏,此番你们若是回京,若是遇到了……”
凌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尽管相当好奇她寻人的目的,但是见她这般模样,到底没有多问:“那他身上有何特征?”
萧杏屏从袖中取出一条剑穗递给她:“这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凌玉接过来细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有几分古怪,只是也没有说什么,把剑穗收好:“好,回京之后我便帮你找找。”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你也不必特意让人去找,总之、总之便是顺其自然吧!”
“我明白了,你放心。”凌玉笑着应下。
萧杏屏有些不自在挪了挪,忙转移话题又与她说了会儿话,这才告辞离开了。
凌玉亲自把她送了出门,看着她上了马车,目送着马车远去,这才低声朝着身后一名兵士吩咐了几句。
那兵士颔首应下。
离开程家村那日,凌玉起了个大早,侍候着程绍禟梳洗,又替他换了药,待上了特意布置过的马车,见他动作缓慢地坐到了舒适柔软的垫上,神情亦不似前几日那般痛苦,凌玉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身上有伤,此番还是走的水路。”凌玉替他整了整衣裳,柔声道。
程绍禟皱了皱眉,正想要说话,凌玉便打断了他:“行程我都安排好了,这会儿便是坐车到码头,改坐般上京,你若是不同意,那咱们哪儿也别去了,就留在程家村!”
程绍禟抿了抿嘴,纵是满心不愿,可一听她这话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他也是没有想到,他的兵士竟然‘叛变’,投向了夫人,硬是改了他的行程安排。
马车驶至村口,忽听一阵吵闹声,程绍禟皱眉,听到外头有人放着狠话:“程大武,有种你这辈子就窝在家里不出来,否则下一回便不是仅打断一条腿这般简单!”
“出什么事了?”他问。
凌玉若无其事地道:“那程大武是个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清楚,得罪人多,想是被人上门寻仇。”
见他似乎想要掀帘望个究竟,凌玉生怕他看出这一切是出自自己的手笔,连忙拂下窗帘:“外头风大,你伤热未愈,不宜吹风。”
所幸程绍禟也没有怀疑。
各地水路并不太平,但相较于陆路还是要好上许多,凌玉托人寻的是一条上京的商船,走的也是近路,船上还有主顾请来的一批镖师,听闻一路上也打点好了,故而才放心些。
凌玉走进来的时候,见程绍禟正翻着那本手札一脸若有所思,便连她叫了他好几声也没有听到。
“你在想什么呢?”终于,程绍禟回过神来,歉意地朝她笑了笑,她才无奈地道。
“小玉,你可曾记得庚相爷一家自二十余年前离开了京城后,搬往了何处?”他忽地问。
“自然是返回了原籍青州,据闻陛下逢年过节还赐下不少东西,可见对母族还是很照顾的。”凌玉叠着换洗的衣物。
“咱们在青州码头便下船吧!”程绍禟思忖片刻,又道。
“青州?你……难道你想去找庚府之人?”想到这个可能,凌玉心口一跳,压低声音问。
程绍禟点点头:“如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庚老夫人仍健在,孝慧皇后是她唯一女儿,先庚夫人又是她的儿媳,想来对当年之事更是了解,若能请得她老人家上京,向陛下说明一切,并请她代呈此手札于陛下,许是会更加适合些。”
“况且,陛下既为孝慧皇后亲儿,如今又深陷身世的流言当中,庚老夫人若是知道了,想必不会坐视不理。”
“言之有理,只不过……假若连她也怀疑陛下并非亲外孙呢?毕竟庚相爷当年可是在陛下出生不久便辞官归隐,虽可以能是因为对先帝的失望与愤怒,但何尝没有也怀疑陛下身世的原因所在。”凌玉却不太乐观。
“若是如此,这手札便交给庚老夫人,她自会明白一切。”
“交给她,岂不是相当于告诉她、告诉陛下,咱们知道了庚府与皇室当年的那桩丑事么?”凌玉不赞成。
“无妨,她若是为了庚家后代着想,自然会想法子替咱们掩护。”程绍禟淡淡地道。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可却又带着一股笃定,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的不容侵犯的威严气势,让凌玉不禁微眯起双眸,仿佛有些不认得他了。
“你既有了主意,我听你的便是。”
虽说此番亲征大败齐王,并一举攻下了长洛城,可未能将齐王置之于死地,又或是把他生擒,赵赟心中到底不痛快。
此刻,他正翻着手中密函,眸光大盛,脸上闪现着几丝嗜杀的激动。
好,很好,贵太妃那对母子终于按捺不住要有所行动了,他等的便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