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至少现在,她知道祁缜所讲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那么,这就足够了。
——
午后的阳光很足,随着来人的推门动作,斜斜地照进殿内的地砖上。
明黄色的高靴踩着金光走向了御书案,接着门被合上,殿内的鎏金铜炉内燃着上好的龙涎香。
香气缭绕,整个御书房内静得可怕。
坐在御书案后的男人疲惫地阖目养神,他好像太累了,呼吸沉沉,仿佛已经睡着了。
书案上奏章堆积了一摞,时间流逝,过了许久,终于殿内有了衣衫划过空气的细微声响,男人忽然睁开了眼。
原来他竟是在这里等人!
青衫男子行如鬼魅,来到近前颔首抱拳:“回禀皇上,此行巡查,并无所获。”
祁渊原本眼中所闪现的期望之光,随着风隐的回答,寸寸黯淡熄灭。
“成练那边有消息吗?”只要还有希望,他便不能放弃。
风隐犹豫了下,还是如实回答:“回禀皇上,成练那边也无任何线索。”
“啪”的一声,风隐不敢抬头,继续保持着笔直恭敬的姿势。
祁渊将一个奏折狠狠摔在了桌案上,他冷笑:“没有消息,还是没有消息,难道这个寅仁还能上天入地不成,当朕真无法找到他吗?”
心中火气上涌,祁渊只觉眼睛刺痛不适,他马上闭上,深深皱起了眉头。
从得知瑶柯所中的是寅仁所制之毒后,他便一刻不停地出动暗卫寻找毒王寅仁的下落。
可是已经过去这么多日子了,仍旧没有任何头绪。
这个寅仁还真是如此狡猾,所居住的忘情谷更是世人所不知在何处,再这样下去,他的阿柯……该怎么办!
有这么一瞬间,他觉得无力极了,明知此事的根源是什么,却无法彻底地去解决。
他的阿柯还在饱受毒药折磨,而他……
自君卜带走瑶柯的第二日,他就得知了此消息,那个时候他独自一人沉默了许久。
有师兄帮着照拂,他自然放心,这些日子,他一连数日不曾好好睡过一觉,白日处理朝堂政事,夜里便亲自出去寻找忘情谷所在。
纵是铁打的身躯,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风隐心有不忍,大胆进言:“皇上还须保重龙体,剩下的交给属下去做就好了。其实调查下来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已经把搜索范围集中在都城百里之内,相信不日便能找到忘情谷的入口。”
听了这话,祁渊沉沉“嗯”了一声,随即他摆了摆手,示意风隐退下。
风隐不再多言,默然而退,御书房内又静了下来。
祁渊久久不曾睁眼,连日的操劳,致使眼疾发作,现在视物都有些困难。
过了一会儿,有内侍在殿外通传。
“启禀皇上,羽林卫范逍求见。”
“让他进来。”
范逍推门而入,恭敬行礼:“属下范逍,见过皇上。”
“免礼。”
祁渊缓缓睁开了眼,仍觉眼睛有些涩痛,他强自忍住,温声道:“你可想好了,真的要辞去亲卫之职,归田隐居吗?”
范逍态度恭敬,声音洪亮,没有丝毫犹豫回答。
“如今金雍外忧已平,内患尽除,有皇上执政有方,四海平定,民富国强。属下可以安心归乡,过普通百姓的日子了。”
“是什么让你有了这种甘心舍弃荣华富贵的机会,而趋于平淡度日的想法?”祁渊有些好奇,故而相问。
范逍面色微微一红,笑意忍不住溢出嘴角,“皇上,实不相瞒,属下之所以有这个决定,实则只因一个女子。”
谈到与女儿家相关的事,范逍顿觉不好意思起来,微低着头,但脸上所洋溢的幸福已藏不住了。
祁渊闻言朗声一笑,“原来是有了心属女子,这也就不奇怪了。既然你去意已决,朕不好再强加挽留,那你便去吧。”
范逍已经收敛神色,单膝下跪,郑重抱拳:“属下多谢皇上的提携之恩,此生终不敢忘!如果日后皇上还有需要属下的地方,属下定当誓死相报,绝不退缩!”
祁渊离座走了下来,用双手搀起范逍起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范将军的话朕收下了,来日如有传召,你可要马上回来啊!”
“属下遵旨!”范逍重重点头。
君臣二人又聊了一阵,最后范逍请辞离去。
夜色已深,祁渊才起身离开御书房。
屏退左右,独自一人默默走向承安殿。
脚步很轻,细软的靴底踩过一颗颗铺就的鹅卵石,似走过片片流年。
晚风微凉,吹拂发梢。
祁渊走得很慢,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平静地目视前方,心思却魂游到了天外。
午后范逍的一席话还回响在脑海中,当他问及放任权贵选择一个女人会不会后悔时,范逍的回答令他久久不能相忘。
“富贵权势,属下如果想要拥有可以再次争取,但她,天下间只有一个。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有幸遇到知心之人,属下不能辜负。”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祁渊清楚的记得这个铁血硬汉眼中是一片温柔,他也不免为此话动容。
为何要去想那么多,简简单单岂不是更好?
“阿柯,你的家乡在哪里?”在晴台上,他曾问过她。
而她却回答:“在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家了。”
脚下一顿,祁渊忽然停住了。
想到那个女子孤身一人,他的心蓦然痛得几近窒息。
她满心满意地为他,而他自己又做了什么?
将她推离,自私地认为是对她好。她本就是无家之人,他还残忍地抛弃她任其漂泊在外,他到底在做什么?
祁渊伸手抓住路旁的花枝,上面的尖刺刺入掌心,他全然不顾。
豁然转身,高声吩咐:“来人,备马!朕要去趟岐风山!”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识
天刚蒙蒙亮,山林中一白衣身影穿梭在灌木之间,不时弯腰采下一株草药,随手扔进背后的竹篓中。
忽然他耳朵一动,闻听由远及近传来车轮马蹄之声。
提气而起,君卜跃上身旁的一棵树,手搭凉棚循声眺望。待马蹄声近了,他这才知晓来人是谁。
将嘴里所衔的一根草径吐掉,暗道了一声好。
果然,你还是来了。
嘴角浮上一抹狡黠笑意,脚下一点,借力跃向了另一棵树干上。
指尖数枚药丸已备好,看准时机,一个甩手,药丸借助内力打向拉车的那匹马。
风中夹杂劲力,车厢内的人反应迅速,车门大开,一物飞掷而出,挡下要击向马眼睛的那颗药丸。
马儿受惊,嘶鸣扬蹄,驾车的侍从慌乱扯住缰绳,停了下来。
不待人看清那挡下药丸究竟是何物时,一玄色身影紧随其后跃出,凌空随手一抓,在落地时,数枚药丸已尽收掌中。
站在树干上的君卜对此变故并无意外,懒懒挑了下眉,高声朝下面之人喊道。
“是什么风将堂堂一国之主吹到这来了,只是不巧,现在可不是秋狩,没有什么飞禽走兽可供骑射。”
他的嘴皮子向来厉害,尤其是对他这个亲师弟,更是不留一点情面。
祁渊长身玉立,身上未染纤尘,他抬头看向如同一只猿猴一样喜欢上树的师兄,淡淡回答。
“师兄说笑了,你知我是来接阿柯的。”
“什么,阿柯?我只认识柯丫头,可不知你口中所指的阿柯到底是谁!”
君卜故意装听不懂,夸张的直揉自己的耳朵,演的好似真的一样。
祁渊知他定是气自己当时所为,他不与他说笑,郑重道:“我已想好绝不再辜负阿柯,还请师兄帮忙多说好话。”
听他软下口吻,竟带几分恳求之意,君卜也不再刁难他了。
一跃跳下枝头,将背后的竹篓正了正,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上下打量了祁渊一眼,仍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带嫌弃:“我看你来的有些晚了,既是想好要来接柯丫头,那也得看看柯丫头肯不肯跟你走。”
他说完兀自转身走了,祁渊不知他这话是何意,也就没有多问,跟在君卜身后前往鬼居。
来到鬼居后,君卜随意地把竹篓放到一边,也不理跟在身后步入的祁渊,他使劲嗅了嗅鼻子,闻到从灶房传来浓浓的烧焦味。
“怎么回事?”难道是刀砚烧饭烧坏了?
心中狐疑,便直接来到了灶房。
走进一瞧,先是看到刀砚正站在门边,看到他后露出无奈苦笑的表情。君卜更加好奇,探头往里又看了看,这才彻底发现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铁锅内烧的菜已经变成黑色,滋滋作响,难闻的味道弥漫整个灶房。
而梳着两个小髻的女子就那么大咧咧地蹲在灶门前,手上不停,一个劲地往里面添柴。看到火焰迅速将柴禾吞没,女子笑得直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