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觉得自己从未真的看懂过江太后。
黑眸渐渐蒙了一抹郁色,呼吸渐沉,祁渊疲惫地闭上了眼。
冬日的风带着细碎的冷,站在冷风中,昏沉的头脑被吹得清醒了许多。
祁渊睁眼,转头看了看瑶柯所进的那处灌木丛,忽然皱起了眉。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出来?
意识到有些不对,祁渊二话不说,拨开灌木也走了进去。
他边走边试探着唤瑶柯的名字,只是回应他的只有树木被风拂动发出的呜咽之声。
心里的不安之感愈来愈强烈,祁渊脚步加快,四处张望,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距离他的不远处,女子提着裙裾,头也不回地小跑着。
别看她个头不高,小短腿跑得倒挺快,呼哧呼哧地避开层层灌木,好似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着她一样。
隐隐听到那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她秀眉蹙起,神情更加焦急。
嘴上还一个劲的嘟囔,“我怎么那么傻,怎么就这么跟这个人走了!如果渊来接我,我不在怎么办!”
一想到这,更加后悔自己的轻易离开。
“我要回去!我要找君卜去!我不能让渊来了找不到我!”
小手握成了拳,暗暗在心里发誓,不去理会那人的焦急呼唤,闷头直往灌木的深处钻去。
祁渊走着走着,忽地停了下来,他耳力极佳,听到不远处有异动,便施展轻功,一跃而去。
瑶柯还在跑,感觉已经听不到那人的声音了,心下稍稍放松,刚一抬头,就见前面立于一人。
正是那个在找她的男人!
瑶柯吓得“啊”了一声,连忙后退,脚下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不!你不要过来!我不要跟你走!”她害怕地闭着眼睛,使劲摆着手。
祁渊不解,为何她会变的这么害怕自己?
顿住步子,他看着她,语声温和:“不要怕,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瑶柯已经有了哭腔,抬起小脸,眼泪大颗大颗的直掉,委屈可怜的惹人心疼。
“我要回君卜那里去……,我不跟你走,不跟你走!……渊来了,他就会找不到我了……,我不能让他伤心,我不能走!呜呜……”
原来是因为这个!
单单就怕那个叫渊的人,来接她时找不到她,怕他着急担忧,所以她要一直在鬼居里等,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
她等着他来,她要跟那个叫做渊的人一起走。
而她口中那个叫做渊的男人,指的就是他!
这是怎样深的执念,才能让一个人即便忘记所有,也始终不曾忘掉爱人的名字。
那是她,是他的阿柯啊!
一时间,酸涩、后悔、懊恼、心疼等诸多复杂的情绪,迅速占满整个心,祁渊的身子一歪,步子踉跄了下。
他试着向瑶柯靠近,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眼睛又开始变得涩痛起来,他全然不顾。
隔着朦胧视线,他也能看清那个女子,那个一心为他始终不离不弃的女子!
瑶柯哭得忘记了后退,她不断擦着眼泪,再抬眼时,祁渊已走到近旁。
“阿柯,我就是你的渊啊!我就是……那个要来接你回家的渊啊!”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丝颤抖,他伸出手臂,极轻的、小心翼翼地拥她入怀。
然后慢慢地收紧,将她小小的身子埋没在他的怀中,他抵着她的头,眼角默然滑下一颗泪,滚烫炽热,灼了肌肤。
千言万语梗在喉间,他只能牢牢地抱紧这个带给他一生无限光亮的女子,紧紧的,不再放开。
瑶柯早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靠在这个男人的胸膛上,一呼吸就能闻到令人心安的味道,她竟然忘记了挣扎。
抬起一只小手,握成了拳,无力地击打在祁渊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
“……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人,绝对不会了!”祁渊更加抱紧她,他不会再有那种愚蠢的决定了。
今生今世,绝不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忽然感觉怀中身子一软,祁渊马上低头看向瑶柯,只见她已哭到晕厥。
他拦腰将她抱起,转头看了一眼鬼居的方向,不再迟疑,施展轻功,消失无踪。
祁渊没有执意要将瑶柯带回宫,而是重返回了鬼居。
看到祁渊抱着瑶柯出现在篱笆院时,惊得君卜险些从树干上掉下来。
祁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简单交代君卜,让他帮忙好好照顾瑶柯,他去去就回。
路途遥远,瑶柯的身子恐怕承受不住,倒不如由他只身回宫,取得解药速速赶回就好。
趁着天色尚早,祁渊直接骑马赶回了隐都城。
回到承安殿才刚过了戌时左右,简单沐浴梳洗,换了身干净长袍,没用晚膳,祁渊便直接去了福庆殿。
福庆殿虽然被关闭,不得外人进出,但里面的吃食应用却从没有短缺过。
他只下令限制了江太后的自由,其他的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干涉阻止。
要不然,也不会有大学士方为,让其女方盈进宫献舞之事了。
他不闻,不代表他不知。
自上次江太后被幽禁之后,他就从没有踏足过这里。
隔着厚重的殿门,祁渊伫足许久。
也不知是没有勇气,还是因为害怕,他始终不敢伸手去推开面前这道门。
浓稠夜色中,只传来一声无奈低叹,接着门被打开了。
福庆殿内很静,只有守夜的宫人还在外面候着,看到皇上前来,急忙跪地下拜,祁渊摆了摆手,示意不让他们大声。
“太后可睡下了?”
“回皇上的话,还没有,太后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念诵佛经。”宫人尽量放低声音,小心回答。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们默默退了下去,祁渊理了理复杂的心绪,抬手轻轻叩了叩内殿的门。
“母后,是朕来看您了。”
等了许久,殿内不曾传来江太后的声音,祁渊心里一沉。
她果真还是不愿见到自己!难道自己就这么令她生厌吗?
深深吸了口气,祁渊再次叩响了门扉,“母后,朕要进来了。”
他刚要推门,殿内突然传来瓷碗落地的声响,尖锐刺耳,在这安静的夜里,听得分外清晰。
就因为他下令处死一个作恶多端的老恶奴,她竟然还对此耿耿于怀吗?
祁渊自嘲一笑,若是往常,他早就举步离去。
只是今日,他有要事相求,即便心里再如何的难过,他也强撑忍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与平日无异。
“母后,还在气朕那日所为吗?那个王嬷嬷这些年来做下多少恶事,手上又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母后不会不知情。母后也是信佛之人,该知王嬷嬷是死有余辜!难道母后要因为王嬷嬷,而一辈子都不再见朕了吗?”
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尚可以让她这般在意维护到此地步,那他呢?他是她亲生的孩儿,她却为何吝啬,连一点点的爱都不愿施舍给他……
殿外很冷,但此刻祁渊的心更冷。
被至亲淡漠甚至厌恶,谁又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呢?
第二百章 入口
渐渐收起眼中流露而出的忧戚之色,换上淡漠的外衣,他还是那个一向温和睿智的帝王。
手上一用力,门被缓缓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抬脚步入,未完全走进内殿时,一道木椅倒地的声音乍然响起。
祁渊吃了一惊,门被大开,他定睛一瞧,神色立即大变。
殿内烛光暗淡,里面的陈设布置的很朴素,是江太后一贯的习居风格。
只是在佛堂一侧,帷幔垂落的书架旁,一人手脚背捆倒在地上,蠕动着身子,正试图用脚去勾另一张椅凳。
听到有人进来,那人忙抬起脸看向祁渊,嘴里呜呜个不停。
是在江太后身边侍奉的小宫女!
祁渊大步走上前,一把扯下堵在小宫女嘴里的碎布,小宫女身上穿着江太后的服饰,祁渊把这些看在眼里,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却不见江太后的身影。
“怎么回事?母后去了哪里?”
手上不停,将捆绑小宫女的绳索也给解下,小宫女大口喘息,额上因为着急早已湿腻一片。
“回……回皇上,午后,太后让奴婢喝了一杯茶,后来不知为何,奴婢……奴婢就晕了过去,才刚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捆了起来。奴婢也不知太后去了何处!”
究竟出了何事?
祁渊心急如焚,对于这突然变故,诧异不已。
他只得继续细细询问:“那今日可发生什么异事?太后与平日又有何不同?”
小宫女已经吓得哆哆嗦嗦,忍着惧意认真回想,然后老实回道:“今日也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午膳后,太后就将奴婢给打发了出去,自己一人在佛堂静坐了好长时间。后来有御织坊的绣娘前来替太后做新衣,顺带着拿来许多新的花样子让太后过目。也就发生这些,再然后奴婢侍奉太后用点心的时候,喝了太后赏赐的茶,接着就晕倒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