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但笑不语,鼻尖碰到她的脸,却没有吻她,跟她四目相接,心中的冰山一角仿佛被融化成一潭春水。
长指轻弹在她的额头,她恼怒地瞪着他,还来不及开口,就听着他。“你娘有消息了。”
一时间,额头的痛她也顾不得了,满心都是他的话,一把抓住他的手。“快!”
“谨言慎行两兄弟找到了一个妇人,我让他们把人安顿在靖王府,到底是不是,等你回去亲自问。”
她点点头,纵然满心汹涌澎湃,最终还是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她……过的好吗?”
“据不太好。”他低头,看向那紧攥着他衣袖的手,指节都发白了,可见她的心情远比脸上的镇定要更复杂不安。
“不管她是不是我的生母,我都要谢谢你。”她的嗓音有点哑,目光中泄漏一丝落寞。
“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年,哪怕一次她都没来见你?”
龙厉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与其自己胡思乱想,还不如以后当面对质。”她的心头有些苦涩。
他很是欣赏她的直率利落,话锋一转:“即使她不是,继续找就是了。”
她不知该什么才好,所以龙厉把她拉到床上坐着的时候,她也不曾拒绝,两人难得享受了这几天来短暂的一段温情。
龙厉枕着她的双腿,俊目半开,自从他解毒之后,秦长安多了不少温和安宁,好似一颗温玉,人生地不熟,这种只有彼此可以倚靠的感觉实在不坏。
他低声喟叹:“这个鬼地方什么都不好,还好有个你。”
明明是一副傲娇的挑剔口吻,却又让秦长安无法忽视他异样的宠溺和钟情,或许是有过好几次共渡难关的经历,能让他们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临危不乱的心境。
多可笑,她跟龙厉居然有着别人都难以超越的默契。
“要睡快睡。”她佯装不耐烦。
他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薄唇,昨晚毒性被吸附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尤其乏力,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终年缠绵病榻的少年……他很喜欢抱着她睡,因为他体弱,她也不曾拒绝,抱着她宛若抱着一个的暖炉。
此刻,他也暗暗地拥着她,静静地凝视着她若有所思的眉眼,哪怕什么都不,胸口仿佛被一片温暖包覆着,驱散了他心中霸占多年的阴戾恨意。
“你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当然是从我娘肚里出来的,难道还能是跟孙悟空一样石头里蹦出来的吗?”她愤愤不平地反驳,低头一看,他已经陷入梦乡。
她哑然失笑。
但很快,另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在心中生根发芽。她从未任由一个男人这么肆无忌惮地靠近她,更别提这么理所应当地躺在她的腿上睡觉!
可是他呢?多疑成性的魔王,能卸下所有的防心,这么毫无保留地面对一个女人吗?!
她无声捏紧拳头,她厌恶他的过度自负,好似她这辈永远都逃不出他的魔爪,永远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把人搬到床上,她打开木屋的门,走了出去,却不知外面何时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雨。
紫衣少年并未走远,而是一个人站在树下,望着雨雾,难掩失落。
一听到接近的脚步声,他戒备地转身,脸上极为狼狈,眼角还有泪光闪过。
刚才她没有制止龙厉教训夕,因为她也认为夕太过恣意妄为,如果换成了别的人,早就在被蛇群的攻击下惨死,在第一个难关就全军覆没,连鄂婆婆的面都见不着。
熊孩,如果没人打压,长大了还得了?更别提像夕这样还有一手绝活的危险分,一旦混迹于世,还不就是个大魔头?
毕竟,她身边就有个最鲜活的例。龙厉不就是从魔王长成了大魔王么?就因为皇宫没有任何压制他嚣张气焰的人。
夕狠狠地抹掉眼泪,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杀气腾腾,好似她是他的杀父仇人。
“你的蛇群呢?我记得我只是下了大剂量的麻药而已,不致命。”她抿唇一笑,态度温和从容。
“蛇王都死了,你知道要重新找一条新蛇王有多难吗?”夕依旧很不客气,但一开口却后悔了,他跟这个外地人这么多干嘛?但事实上,整个巫族都没人喜欢他的蛇群,知道他驯养蛇群的人,只有鄂婆婆一个人而已,但鄂婆婆也很讨厌他驯蛇。
“放蛇咬人的确很威风,不过,你不该对任何人都使这一招。难道走入林的人全都是该死的?”
夕的眉毛很淡,衬着那双异色的双瞳更是与众不同,他冷着脸,不服气地问。“婆婆外面来的全都是想对巫族不利的人。”
“也许过去有,但我不是。”她直视着那双眼睛,正色道。
夕的心情顿时翩然翻转,就算在巫族,那些族人看到他也是匆匆擦身而过,同龄的孩也不跟他一起玩耍,只因这双眼睛!没有任何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但她居然敢?没有察觉的,心对这个外地人多了一丝不该有的倾斜。
“我来找鄂婆婆,是为了解蛊。”她见夕安静许多,没刚才那么暴躁了,才委婉地道。
“婆婆不随便帮人。”夕嘟囔一句。
“所以,我们还得在族里多住几天。”秦长安并不气馁,云淡风轻,脸上依旧挂着镇定自如的笑容。“直到鄂婆婆答应为止。”
夕的目光落在她的腰背后,那把银亮色精巧打造的弩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秦长安佯装没看到,继续问。“你是怎么操控蛇王的?”
夕满心专注都在弩箭上,手快摸到弩箭,但因为秦长安一个侧身,她吓了一跳,干净缩回了手,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地往那边飘。
“你猜。”
坏孩!秦长安在心中笑骂,拔出插在背后的弩箭,轻轻抚摸了两下,长睫垂着,笑意藏在眼底至深处。“我猜跟那颗珠有关,那本是你的东西,你喂养了蛇王,让它吞了,用此物来控制它,而它也因此而奉你为主人。”
闻言,夕的眸里顿时添了一抹浓浓的警戒,他来气了,腮帮也有些鼓着。
秦长安轻笑:“显然,我猜对了。”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秦长安长睫颤动,嗓音有笑。“看看你的肩膀。”
夕转过脸,只见肩膀上不知何时趴着一只的蓝紫色蜘蛛,那种花纹是他没见过的,异常陌生,也正因为陌生,他升起来从未有过的惧意。
“打个招呼吧,这是蓝。”她冷眼看着夕僵硬如石块的身影,眼底没有任何波动。
“你也养毒物?”夕虽然害怕的很,但却没有放声大哭,也没有瑟瑟发抖,秦长安到此刻,反而有些欣赏这孩的胆识。
她笑了笑,朝着夕伸出纤纤素手,那只蜘蛛随即飞快地爬入她手里的盒。
有些话,不必的太明白,她很清楚夕是个伶俐的孩,但再聪明的人,不加以引导,都有可能走上邪道。
“收了你的玩具,怕你无聊,这把弩箭借你玩几天。”她挑了挑眉。
夕一把把弩箭抢过去,抱在怀里,眸被点亮,宛若两颗彩色宝石,在灰暗的雨雾中尤其绚烂出彩。
“不过,玩玩可以,打猎也可以,就是不能伤人。”她沉下脸,嗓音很轻柔,但却不乏让人铭记于心的力量。“答应吗?”
“我答应。”夕欢欣鼓舞地点头。
秦长安的眼神也柔和几许,此刻看来,夕才有几分孩的心性和模样。
“还不走?”她讶异于夕能跟她谈这么久的话,拿到了新玩具还没有马上走人,似乎有话要对她。
“你……叫什么名字?”
“长安。”
夕声地念了几遍,然后一遍比一遍更大声,欢呼雀跃地在雨中奔走,跑了好几圈,又像是一只鸟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地跟她对视。
“长安!长安!你不怕我吗?”
“你想要我怕你吗?”她反问。
夕脸上的笑,无声敛去,他无力地垮下肩膀,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不再嚣张跋扈,而是垂头丧气。
沉默了许久,他才低声呢喃。“在外面,你见过跟我一样的人吗?”
秦长安很清楚夕指的是他的眼睛,她又笑了。“人没见过,但我见过一种异国的猫儿,通体雪白长毛,眼睛却是一个蓝色一个绿色,好似一对宝石。在鬼市,能卖到高价,很珍贵。”
夕的心情万分复杂,只是只字片言,秦长安勾勒出来的外部世界,却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海市蜃楼。
鄂婆婆不许他们跟外地人有过多的接触,但眼前的女却不同。她不怕他,还对他笑,甚至敢面对他的眼睛,而他……也渴望起她所的那个世界,好想去见见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到了外头,是不是就没人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看他了?
长安就像是春日暖阳,他能够感受到她散发出来的浓浓暖意,如同细雨润无声,无声无息,浸润着他孑然孤寂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