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十岁的孩子,头一次在抉择中沉思。
而同样在心中纠结的,还有傅行勋。
车轱辘行过城中交错的小道,上下颠簸。
傅行勋坐在车内,一颗心也如着马车,没个安定。
就要回府了,他……该怎么表现呢?
镇定?气愤?
……羞赧?
然而他还没有想出去结果来,颠簸就已经停下了。
“侯爷,到了。”候在车外的封晋缓缓掀起车帘,出声提醒道。
该来的总会来。
傅行勋略有几分生无可恋。
他伸手抵唇,清咳出声:“嗯。”
说着,便屈身踏出马车,站定府前。
天色已经很晚了,夜色像是泼开的墨,浓得化不开,而府中的点点灯光,却将这层墨色穿透,朦朦胧胧地投过光影来。
多么温馨的家啊。
可是,他该怎么面对呢?
停在府门前良久,他也找不出个应对方案。
最后,是封晋将他的思绪打断:“侯爷,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但顾忌着眼前的主子,他大张了嘴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伸手捂住,妄图挽回形象。
然而傅行勋根本没想搭理他。
负手身后,于门前踱步几番,他才抱了决然之心,准备踏进府去。
提起的脚又放下,不过,没有踏过门槛,而是被他收了回来。
“你们进去罢,我……想在外边歇一晚。”
想想要进去面对阮幼梨,他就觉得可怕。
所以,还是躲好了。
于是,什么都没怕过的武毅侯,头一次生了怯,连自家的门槛都不敢踏过。
“记住,这件事,谁也不能说,明天一早,就说我早起处理公务去了,懂?”傅行勋掀开车帘衣角,对车外的封晋郑重说道。
封晋有些怔然,没有及时回应。
“侯爷,你这是作甚?”
傅行勋自然不会将缘由告知他,只高深莫测道:“近年,居于府中,略有懈怠,如今歇在车中,是为了锻炼意志。”
封晋了然颔首:“是。”
主子可真是他那威风凛凛、傲然战场、冷静自持、沉稳如松的主子啊!
封晋感慨地进了府,恍然间就想起了当年,与他并肩作战、征战杀敌的傅行勋。
指点于帷幄之间,胜券在握。
征战在沙场之上,攻无不克。
少年将军,英雄意气,不惧劲敌,更不畏生死。
傅行勋坐在马车内,禁不住一个喷嚏。
他伸手捂了唇,而另一只手,则拉了拉衣襟。
这夜里,好像有些凉。
不过,沾染风寒,也总比进去面对阮幼梨的好。
傅行勋拉紧衣襟,如是想。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场景交杂。
仿佛又回到了灯火阑珊处,那踮脚一吻。
这一次,他没有怔然,而是扣住了女子的腰肢,将吻加深。
呼吸错乱,衣衫散落。
夜色朦胧中,只见得两道人影交叠,如鸳鸯交颈。
细腻的柔荑在他的胸膛寸寸游移,一路攀上他的脖颈,而后,勾缠了他所有的神思,击溃了他所有的理智。
零碎散在夜里的,不仅仅是风声,还有娇媚婉转的低吟、隐忍压抑的粗喘。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出枕。
缱绻纠缠,魂颠梦倒。
第64章 同处
梦醒时, 茫然又无措。
初晨的曦光透过菱窗,翻飞而入,碎金般镀在她的眼睑。
阮幼梨眼睫轻颤,缓缓睁了眼。
但是习惯了黑暗,在面对这一刻的明亮时,她双眼不适,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
“绮云……”阮幼梨从榻上坐起身, 出声唤。
因为刚刚苏醒的缘故, 她的音色里染了几分慵懒的软糯。
绮云一直都守在门外, 听到她的唤声,忙领了婢女, 进屋伺候她洗漱。
阮幼梨懒洋洋地趿做榻上, 任她们为自己收拾。
柔软的帕子带着水的温热, 覆面而来, 细密拂过,让她的神思也清醒了几分。
“绮云, ”在帕子移开面庞时, 阮幼梨睁眼侧眸,看着身前的人,问, “我阿兄……他昨夜回来了吗?”
绮云顿了顿, 应她:“回了, 但是天刚明时, 就急匆匆的走了。”说着, 她又将帕子从水中捞起,使力拧去多余的水。
这一次,她开始为阮幼梨擦洗双手。
一边动作着,她又出了声:“侯爷就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走路都带风呢!”
回想起晨起时撞见的情景,绮云的心里生了几分不解。
大清早的,侯爷能有什么要紧事呢?
像是刚刚沐浴过一般,脸颊微微发红,衣裳都没有齐整,就亟亟离开。
闻言,阮幼梨闭了闭眼,心底百味陈杂。
她好像明白,傅行勋为什么要逃离这里了。
傅行勋这明明就是!在逃避她啊!
阮幼梨攥了攥拳,纠结地将脸皱成了一团。
可是,他们同住于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傅行勋能躲多久。
她得找个时机,把话说清楚。
昨天夜里,她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根深蒂固于她心底。
她深究到了那根底,总算明了。
是前世就种在她心底的那颗种子,在真相被揭开后,彻底生根发芽。
成了难以忘却的喜欢。
但阮幼梨的心里明白,在傅行勋的眼里,她是李成衍的未来妻子,是无论如何,都碰不得的人。
因为傅行勋,总是家国大义为先。
阮幼梨捧着下颔,一阵唉声叹气。
该怎么办呢?
明明知道结果,她的心却仍在蠢蠢欲动,驱使着她上前,往那崖边走去。
阮幼梨总感觉自己被悬在了空中,着不了地,无助又惶然,又像是行在雾中,怅惘又压抑。
终于,她忍不住那繁复交杂的情绪,喟叹出声。
“绮云,你陪我出府一趟罢。”
她想阿娘了。
武毅侯府与阮府的距离不算近,但有马车的便利,很快就将她送到了阮家的门口。
因为有和阮夫人之前的交情,所以阮幼梨还是通畅地进了阮府。
她到的时候,阮夫人正在后院修剪灌木。
天光正盛,洋洋洒洒地铺散开来,分明是炫目的,可落在了阮夫人的身上,却成了温柔的朦胧光影 。
察觉她前来的动静,阮夫人也从眼前的事情中抽身出来,侧眸看她。
她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下额上轻汗,唇畔扬起的笑意好似春风温暖和煦。
“傅小娘子。”阮夫人将手中的剪子递给旁侧婢女,缓步向她走近,唤。
见到阿娘的这一刻,阮幼梨的心里骤然一松,就像是崖下有人站着,展开双臂接她,雾中射来一缕明光,为她照亮方向。
散了大半的怅惘迷茫。
可她现在不是阮幼梨,不能将所有的怅惘迷茫交付予阿娘,将这所有放下。
阮幼梨怔了一怔,笑:“没等到夫人相邀,就擅自前来,还望夫人见谅。”可她的尾音上扬,狡黠得不带半分歉然。
阮夫人的性子温婉柔和,为她的这一番话,也只是噙笑摆首。
“该怪我才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设宴相邀。”
阮幼梨原本是想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可探出去的手缩了缩,到底改成了整理发髻。
“所以,我便不请自来了。”
“那傅小娘子选择这个时候来,可真是来对了。”阮夫人笑道。“前些日子,我晒了不少莲叶,以此煎茶,最是去暑了。”
说着,她便微微侧首,吩咐下人备全材质,准备去为她煎那茶。
刚刚煎好的茶滚烫,冒起腾腾热气。
阮幼梨低眸一瞅,到底凝眉避开。
“这天这么热,我可吃不下这茶。”她拿起纨扇掩面,只露了一双清眸。
但阮夫人却是一笑。
她执起茶盏,缓缓倾倒在盛满碎冰的瓷盆之中。
莲叶煮成的茶水并非寡淡之色,冒着腾腾热气,将那剔透碎冰融化,泛成甜腻的暖黄。
阮夫人又从罐子里边倒出几枚蜜饯,加到茶水中,最后,她又为阮幼梨斟满一杯,递到了她的身前。
“请。”
这一次,阮幼梨总算是想起来了。
这是阿娘独制的去暑茶。
这不仅仅是莲叶煎成的,里边,还加了薄荷。
莲叶的馥郁,薄荷的清爽,蜜饯的甘甜,混杂在一起,可口又解暑。
阮幼梨伸手接过,浅酌了一口。
果不其然,沁心的凉,回味的甘,解去了大半的燥热。
阮幼梨禁不住唇角微扬。
阮夫人见她喜欢,问:“可要带一些回去?”
阮幼梨没有回绝,颔首道:“好,那便多谢了。”
两个女子也喝不了多少,剩下的去暑茶,阮夫人盛到一个提壶中,令下人藏到了碎冰里。
“最近的天气这么大,留一些给三郎回府用罢。”
三郎,是阿娘对阿耶的称呼。
经阮夫人这么一提,阮幼梨眼睫微颤,又想起了阿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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