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高骑于马背上的男子,却为此不耐蹙眉,反倒是紧了手中缰绳,策马远去,仅仅留了她一个淡漠的背影。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天都黯了。
但少女总天真,哪怕被他拒于千里之外,她也仍然憧憬着靠近他的那一天。
而此刻,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跟前。
鬼使神差地,她忘了克制自己,去做了那一件,在脑中百转千回,想了许多次的事。
她将手绕到他的脖颈后,而后徐徐踮起脚尖,逐渐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慢慢地,迥然不同的两种气息被调和成了一种,相互交融,难舍难分。
终于,她扬起了脑袋,将她的温软,贴上了独属于男子的唇瓣微凉。
时间就像是静止凝固,消弭了远方的喧嚣,也锁住了傅行勋的所有呼吸,停了他的心跳。
像是一瞬,又像是万年,时间继续了。
远方仍旧寂静,可他的擂鼓心跳,却震耳发聩。
傅行勋看着眼前人,眼睫没有一丝颤动。
愣怔的模样,像是泼了阮幼梨一头的冷水,让她脑中的浆糊彻底化开,清明过来。
等等!她得回想一下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啊!
唇上仍有那柔软的微凉触感残余,眼前的人也是出窍失神的模样。
她连否认辩解,都不成。
人证,物证,俱在。
阮幼梨万分惊恐,眼睛睁得像铜铃大,丝毫不掩那份错愕、惊惧、惶然。
她忙是挣脱傅行勋的怀抱,往后倒退了半步。
可她急着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忘了考虑自己的状况。
她的腿还麻着的。
所以,步子一动,没了依靠,她就是两腿一打颤,直直地往后栽去,实打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倒地的沉闷声响也没能拉回傅行勋的半分神思。
他颤了颤眼睫,面上仍旧冷静自持,平常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阮幼梨捂着受疼的后脑勺,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见着他这般模样,有片刻的愣怔。
他这是……被吓傻了?
但傅行勋接下来的行动,又让她将猜测否定。
他竟是低下身,伸手将她给拉了起来。
除却手心发烫、浑身僵硬外,他还真没什么异常。
阮幼梨在他的搀扶下起身,留了满心不解。
她与他对了对视线,也没有察觉到什么端倪。
这样淡定,这样正常……
难道方才的镜像……是她臆想出来的?
阮幼梨有些不敢置信。
但傅行勋淡漠折身,什么话也没留给她。
阮幼梨看着他的背影,忙提了裙摆,跟上他的步子,回了宴上。
再次回到那个地方,阮幼梨面对着眼前情形,竟有些不敢置信。
尸殍遍地,方才的歌舞升平,也换成了刺目殷红缀饰。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阮幼梨滞了滞呼吸,心底翻腾起阵阵恶心。
然而傅行勋行在她的前边,却并未因她有片刻的停留。
她在这宫中无亲无故,只得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踏过一地的鲜血、横放的尸体,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
或是……下意识地想跟着他、依靠他。
好几次,阮幼梨都险些被脚下的尸体绊倒,栽倒在地。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要搞出很大的动静,想将前边的傅行勋惊扰,分来他的注意力。
但傅行勋就像是聋了一般,脚下的步子都不带停顿的。
阮幼梨看着他气定神闲的背影,只觉胸闷。
这人……怎么这样啊。
虽然,的确是她不对,但也不至于,对她这样置之不顾罢。
阮幼梨跺了跺脚,气急之下,竟是停了脚步,再不愿向他靠近半分。
不理她就不理她,她还稀罕了不成。
她错开了傅行勋行过的路,走到一侧的花坛前,屈身坐在边沿。
她鼓起腮帮子,心中一阵气恼。
她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
阮幼梨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那时的情景。
她踮起了脚尖,将一吻落在他的唇畔……
虽然,那是她心心念念了很久,都想要去做的事情。
阮幼梨揉了揉仍有些发麻的小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以后,他们怕是再也做不成兄妹了。
正感慨时,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摊开,探进了她的视野。
是属于男子的手。
阮幼梨盯着那摊开的掌心,心中一喜,忙是抬首。
可是她望进的那一双眼眸,却不似傅行勋的漆黑明亮。
而是秋水般的潋滟温柔。
“阿衍……”她眼睫轻颤,抬眼看着身前人,顿了顿,她回想起了此刻的情景,又连忙改了口,唤,“延平王。”
在听了她后边的这声唤后,李成衍的眼神略微一黯。
但他的唇角却依旧噙着浅淡笑意,没有流露出什么过于剧烈的变化。
他不露声色地收了手,置于身后,轻笑道:“我送你回府罢。”
阮幼梨顿了顿,有些怔然:“那……我阿兄呢?”
“元策兄还有要事待办,所以,就让我先送你回去。”李成衍如是解释道。
闻言,阮幼梨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却没有片刻的轻松。
撒谎,明明是在躲着她,才找出这么个借口。
不过……留她一人冷静一下,也是好的。
现在,她的心里搅了一团乱麻,怎样都理不清思绪。
于是阮幼梨就这样,乖乖地跟着李成衍,回到武毅侯府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下了马车后,阮幼梨徐徐抬首,望见的便是苍穹之顶的星河璀璨。
明亮又炫目,像极了他。
“阿沅。”正当她出神间,李成衍的一声轻唤,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猛然一怔,侧眸看他,应:“诶?”
李成衍见她这般出神,未曾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沉默片刻后,到底勾了唇角,道:“今日,你也累着了,早点歇下罢。”
原本,他还想出声安抚她的。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没有什么必要。
闻言,阮幼梨也对他笑了,颔首应道:“好,你也是啊。”
李成衍看得出来,她的笑并未到达眼底,但明眸弯弯,碎了璀璨星光,却是美得缥缈。
“那……再见。”愣怔片刻,他低声道。
阮幼梨对他挥挥手,笑:“再见。”
看见李成衍翻身跃上马背,阮幼梨摆动的双手才终于停下,站在原地一声叹息。
绮云没有跟她进宫,看见她归来后,一副颓靡模样,还以为她是累到了,忙伺候她进府,为她准备沐浴。
阮幼梨就是喜欢她的贴心,泡在盛满温水的浴桶里,一阵长吁短叹。
唉,还是女人好,体贴又温柔。
像傅行勋那样的,不仅脾气怪,情绪还难猜。
最可恶的一点,就是太小气。
亲就亲了,又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不可饶恕。
大不了……
阮幼梨将脸埋进水中,不甚清明地想着。
大不了,再亲回来。
反正他又不吃亏。
恍然间,宫中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她缓缓伸出了手,按在唇|瓣上,回想起他的温软微凉。
还、还挺软、挺舒服的……
不知道是不是水温过烫,阮幼梨从水中冒出脑袋,大口吸气,可发烫的耳根在接触到空中的凉意时,仍旧热意腾腾。
她想,她还是喜欢着他的。
像以往那般,想靠近他,可却又不似从前,仅仅只想靠近他。
阮幼梨靠在浴桶的边沿,任由水中的腾腾热气冒起,朦胧了她的眼前,也扰乱她的神思。
人生,真是迷茫似雾啊。
第63章 绮梦
磨磨蹭蹭地沐浴完后, 阮幼梨佯作不经意地问绮云:“我阿兄他……回来了吗?”
绮云分外实诚地摇头:“没有,奴婢守在外边,没有听到丝毫动静。”
阮幼梨在心中暗叹一声, 伸出手搭在她的发顶, 五指乱动, 揉乱了她的发鬓。
呵, 胆小如鼠傅行勋。
她在心里无情嘲笑着, 竟是将绮云当成了傅行勋,手下的动作,自然也没有留情。
一时不察,就扯到了绮云的头发。
绮云吃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这一声痛呼, 才将阮幼梨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也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忙是搭上另一只手, 轻轻为绮云揉着。
“对不起我的绮云小宝贝啊, 弄疼你了, 来, 我给你揉揉。”
起先,绮云还扭捏了一阵, 但阮幼梨却固执, 没让她挣脱得开。
所以到最后,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受住了。
阮幼梨就这样折腾了好一阵, 绮云说了好几次没事了, 她还是不停手。
直到更声响起, 阮幼梨才就此罢手,颓靡地回屋歇息。
可是没有等到傅行勋归来,躺在榻上,她也依旧是辗转难眠。
完了,傅行勋该不会被她吓到,不敢回来了罢?
想到这个可能,阮幼梨的心里生了几分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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