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萧予峥身为他最得意的后辈,座次也很是靠前,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沉静地坐在一旁,淡漠得与此前的喧嚣繁盛格格不入。
阮幼梨拿起茶杯,浅酌了一口,心里一松。
还好,萧家离他们离得远,不然,她得郁闷死。
毕竟,那可是他们的大敌。
正当她准备将视线收回时,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一点绝色。
正值韶龄的女子,端坐于圣人的旁侧。
孔雀蓝云绡襦裙,外罩同色的对襟大衫,云鬓如墨染,赤金累丝衔红宝石流苏的步摇坠于发间,并着两支小巧的殷红牡丹簪,与她的倾城之姿相映,明艳到炫目。
而阮幼梨也确实被惊艳,别开眼,有点不敢直视。
她微微侧了身,低声问旁边的傅行勋:“阿兄,那个女子……是谁呀?”
傅行勋在她的低语中找回了细微神思,应她:“萧淑妃,萧家的庶女。”
阮幼梨了然地颔首。
没想到,萧家还有这样的妙人。
只是……生在萧家,进了后宫,那便是萧家的一枚棋子,或者,是一把暗藏的利刃。
细思着其间种种,阮幼梨的心中有片刻愁闷。
多好的一个小娘子,就这么可惜了。
过于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以至于变故来临时,她全然不觉。
原本挥动长绫领舞于中间的那名女子,竟是踩着扬于半空的水袖,抽出腰间软剑,向高座之上的圣人刺去。
“有刺客!护驾!护驾——!”梁衡跟了圣人多年,自然能头先察觉。
几乎是在变故发生的这一刹那,他便护在圣人的身前,大呼道。
守在宴席的禁卫军闻声,忙是执了长.枪,匆匆赶来,将她的这一击挡于未果。
突然的变故,让席上的众人皆是措手不及,瞬间乱作了一团。
尤其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娇弱小娘子,惊恐地扑到阿娘的怀中,瑟缩成一团。
“你个庸君,不配执掌这天下,今日,我就要让你死在我的剑下!”遭到禁卫军的阻拦,女子也没有丝毫的气馁,反倒是出声声讨他,分外义愤填膺。
落下这一席话,庭中的舞姬也再不伪装,皆从腰间抽出软剑,与她并肩作战。
圣人没有料到,这些刺客竟然进了他的宫宴,顿时气得发抖。
他伸手指着那些舞女,指尖轻颤,怒道:“杀,都给朕杀!”
敢挑战帝王之威,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得了圣人的命令,禁卫军再不耽搁,遵循命令行事。
但这群刺客既然能混入宫中,那便不是平常之辈,身手了得,招式狠厉,一看便知道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虽然是看似娇弱的一群女子,可却分毫不弱,与禁卫军厮杀成一团,完全没有落于下风,反倒是让禁卫军有些招架不住,倒下了一大片。
杀了禁卫军,舞姬们又向宴会中的大臣下手,手起刀落,没有一点的迟疑。
一时间,宫宴乱作一团,厮杀声、惨叫声、刀剑没入体肤的声音悉数交杂,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阮幼梨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到。
她向来胆小,不敢面对这样的血腥场景,一时间竟是失力,趴在案上,软了半边身子。
傅行勋察觉到这一点,长眉微蹙,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环绕过她的腰肢,倏然将她拉起。
“此地不宜久留,走。”
他凑到她的耳畔,道。
将阮幼梨转移到安全的假山,傅行勋才算松了口气。
他半蹲下身,竖指唇前,低声嘱咐:“你就躲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知道吗?”
因为这变故,阮幼梨的脑中一片混乱。
所以她缓了好一阵,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傅行勋伸手捋过她鬓边碎发,便准备起身,返回宴席护驾。
可冷不防地,他的衣角被轻轻牵扯住,让他再难前行。
他听到身后的人说:“你……可要好好的啊。”
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他听见。
好似轻羽温柔扫过,平息他心中的所有焦灼。
有笑意渐染他的眉眼,他忍不住勾了唇角,道:“嗯。”
她……这是在关心他啊。
傅行勋阔步往宴席而返,行动间,衣袂带风,轻轻飘扬。
明明眼前的情景是紧张血腥的,可他手起刀落,心底有一处,却温柔得一塌糊涂。
傅行勋到底是征伐沙场的少年将军,面对眼前的局势,全然不惧。
刺客的鲜血溅洒在他的眼睑,让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而也是在此时,远方的弓.弩手拉紧了弦,将箭镞对准了他的那个方向。
弓满,箭出,夹带着凌厉的风,破空而来。
利箭没入体肤的声音细微,而接那细微之声后,是人体倒地的沉闷声响。
傅行勋顿了顿,缓缓转了脚步,眼眸低垂。
是那个领舞的歌姬,倒在了他的脚前。
他缓缓掀眸,往箭来的那个方向望去,在见到执弓的那人时,无声挑眉。
是宫中的禁军首领杨朔。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杨朔单膝跪在圣人跟前,请罪道。
余悸未定,圣人抬了抬手,乏力地让他起来。
“你来得真好,朕赏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罚呢?”
说着,他懒懒抬眼,目光所到之处,正是庭中的一片惨景。
尸体横陈,鲜血蔓延,动魄惊心。
而傅行勋站在那其中,手执长剑,一身肃然。
眼角横过一条凌厉艳色,愈映得他黑眸熠熠、面如冠玉。
察觉到圣人的目光,他亦是单膝着地,扬声道:“臣护驾不周,还望陛下恕罪。”
经此一遭,圣人也累了,只伸手扶额,摇头叹道:“今日之事,罪在刺客,还有那些宫人,不在你们,所以……也别在这里抢着领罪了。”
傅行勋和杨朔谢恩之后,便起了身。
起身的那一刻,两人无声对视,。
傅行勋望进他的眼,禁不住眼神一凌,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第62章 意乱
因为这场刺杀, 原本的宫宴也彻底搅乱, 难以进行。
宴席上的场景过于混乱,傅行勋也得了圣人的应允,先行离开, 去接回阮幼梨。
他不在的时候, 阮幼梨也确实听话,没有离开半步。
直到傅行勋停在假山的洞口, 颀长的身影覆下一片阴翳, 将她眼前的光亮挡去, 蜷缩成一团的人才终于怯怯抬首, 望进他的眼。
宫灯很远, 映不亮她的眼前, 可此刻阮幼梨掀眸, 却像是在他的眼中瞥见了浩渺星河,璀璨耀目, 瞬间就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现在,傅行勋毫发无损地站在她的身前。
他也很听话。
阮幼梨笑得耸了肩。
她本就是蜷缩成一团,此刻耸了肩, 更是圆滚滚了。
傅行勋见着,也禁不住笑了:“还不起来?”
地上那么凉,再这样坐着,就该着凉了。
许是因为被惊吓的缘故, 此时的她分外乖巧。
点点头后, 便撑手地面, 准备站起身来。
然而她的动作却是蓦然一滞,最后又坐回了地面。
“我……腿麻了。”双|腿僵麻,简单的一个动作都能带起阵阵轻微刺痛。
阮幼梨抬眼看他,拧了眉,分外委屈。
傅行勋料想也是,沉默地半蹲在她的身前。
他将手放在她的腰肢,而后就着手中的力,带着她一道起身。
但是他的力道没有控制得好,阮幼梨也着实站不住,起身的同时,她也不受控制地向他的怀中栽去,埋进了他的胸膛。
刹那间,男子的清冽气息好似一张网,密密麻麻地将她包裹了起来。
融入她的呼吸,搅乱了她所有思绪。
心跳好似漏了半拍,阮幼梨感受着他衣襟上的微凉,只觉得脑子里面像是炖了一锅浆糊。
她扒拉着他的衣襟,一顿一顿地抬首,对上他的眼。
傅行勋比她高出了一个头,所以她扬首时,他的下颔轻轻地擦过了她的发顶,相触划过,激起她的阵阵颤栗。
终于,她望进了他的眼。
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这一回,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终于被她捕捉到。
怀中的女子香香软软,而独属于她的木樨淡香,也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的呼吸。
傅行勋浑身僵直,轻微地滚动了喉结。
这样……不行啊。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意志就像是不堪一击的薄板,完全不由他控制。
他……舍不得松开。
于是,两人就这般四目相对,任由呼吸交缠。
有些微的灯光自远处黯淡而来,将他们的面容也映得明明昧昧。
而那些人声嘈杂,也像是隔世般,遥不可及,干扰不了他们分毫。
两个人都静静地沉默,阮幼梨感受着扑面而来他的气息,近距离看着他的容颜,恍然间就回想起了远观他的过往。
那个时候,傅行勋于她而言,就像是谪仙般,穷尽一生,都不能让她靠近半分。
如同万千少女般,她放下女儿家的矜持,满心欢喜地往他的身上掷花,以表爱慕,痴痴地等待他的一个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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