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勋顿了片刻,答:“若真那么简单,我们就不会走这样一条死路。萧皇后仗着萧廷辉在前朝,始终在后宫翻云覆雨,对怀有龙嗣的嫔妃下手,就连沈贵妃怀上你的那段时日,都险些没能幸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么多年来,圣人一直都是子嗣单薄。”
“可是……”阮幼梨仔细回想了一阵,道,“除了萧皇后膝下的大皇子,不是还有一个四皇子吗……”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是忍不住地一愣。
四皇子的生母是服侍在圣人身边的一名宫婢,地位低下,被圣人临幸,有了身子几个月后,才被察觉。
恐怕,萧皇后是想除,却遗漏了。
也因为如此,四皇子才得以平安出世。
再者,四皇子不得圣人恩宠,萧皇后也没怎么对他上心。
是以,四皇子才成了唯一一个不受庇护,成长至今的皇子。
“我们……就不能扶持四皇子吗?”她看着傅行勋,问。
这样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
然而他长眉微蹙,到底没有轻易做下决定。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既然从一开始选择了这条路,那我们就得一直走下去。”
可阮幼梨的话,却在他的心里逐渐根深。
若扶持四皇子,那么,李成衍就不必登上皇位,他不登上皇位,那阮幼梨……就不用嫁给他。
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压在了心底。
若真的这样做了,那又置沈家和延平王于何地?
傅行勋不由凝眉,锁了化不开的愁闷。
见他眉间的褶子愈深,阮幼梨抬手,下意识地去为他抚平。
“这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事,既然有血统纯正的皇子,那就不该……越庖代俎。”
还有一些话她没有说,但她知道,傅行勋应该会明白。
沈家,也变了。
若说当初的偷凤换龙是情势之下的无奈之举,可几年之后,有四皇子的出世,为何还要将当初的错误,继续下去呢?
沈珩是他的师长,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不愿往最坏的那一方面去想。
感受着她温软的指尖如轻羽般划过眉心,傅行勋闭了闭眼。
褶子虽已平,可心境却难定。
顿了顿,他伸手,扣住了阮幼梨的手腕,缓缓移开。
而被手背遮挡住的、他的眉眼,也一点点清晰在她的眼前。
在对上他的眼时,阮幼梨只觉是坠入了幽黑的深潭,再难脱身而出。
她顿了顿,连心跳也像是停了半拍。
傅行勋定定地看着她,心中凝重异常,如同被巨石所压的沉闷,让他眉间的褶子又是蹙起。
“阿沅,”他出声唤,音色低沉,“这都是无可奈何之事。无论是你和李成衍的身份,还是你们的婚事。”
晨光熹微,丝丝缕缕地穿透菱窗,细密地覆在他们的身上。
明明清晨的曦光柔和又温暖,可阮幼梨却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冰窖,一颗心都冻得麻木。
阮幼梨咬合了一口贝齿,被他握住的手指尖微颤,到底从他的掌心抽出。
“我才不要嫁给他呢。”她别开了眼,瓮声瓮气地答道,眼底满是倔强的坚持。
她不厌恶李成衍,但也绝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为什么?”他问。
她不是第一次这般抗拒与李成衍的婚姻了,可傅行勋还是忍不住再次出声,去探那答案。
阮幼梨眼睫微颤,答得毫不停顿:“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错,可是我不是傅清沅,也不是沈家的女儿,所以,他们做不了主。”
她长在阮家,习的是阮家之礼,承的是阮家之风,所以,她的人生,也该是活成阮幼梨的模样,而不是浑浑噩噩地被沈家支使,卷进这一场计划,赔上了所有。
上辈子,她已经错过一生了,这一世,她绝不能再轻易虚度。
闻言,傅行勋微蹙了眉头。
竟是……因为这样吗?
“但是……”顿了顿,他出了声,道,“你可有考虑过大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阮幼梨霎时愣怔在原地。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情势所迫,无论是她、是李成衍,还是沈家、傅家,都有各自的苦衷。
而苦衷的缘由,皆是为局势。
萧家一手遮天,不除,天下难安。
而安定,又要有代价。
可是……
阮幼梨低垂了眼睫,眼睑下的一片小小阴翳中,满藏了落魄怅然。
为什么就要奉上她的一生呢?
她明明……该和沈家,还有皇室,毫无干戈的。
“为什么……就非要是李成衍登基呢?”良久,她终是出声,音色沉沉。
傅行勋深吸了一口气,唇畔的笑意苦涩:“因为他是被我们悉心教导出来的,他才是我们认定的未来帝王。”
李成衍的品性,完完全全是他们期待的模样——温文谦逊,克己奉公,昂霄耸壑,龙翰凤翼。
可那位四皇子,虽有皇子之名,可却是不学无术、庸懦无能,非为登上皇位的合适人选。
所以,也只能按计划行事。
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后,傅行勋闭了闭眼,只觉心口的某一处,像是空缺了,难受得令他喘不过气来。
陷入沉思的阮幼梨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只耷拉着脑袋,陷入了片刻的颓靡。
因为低着头,所以傅行勋垂眸见着的,仅有她的发顶。
她睡觉的时候不算安宁,总是爱翻来覆去,一.夜下来,原本整齐的发髻也变得凌乱,活像是鸡窝一般。
因此,傅行勋看着她的一头乱发,禁不住勾了唇角,浅淡得苦涩。
正当他看得出神时,阮幼梨却是冷不防地倏然抬首,着实吓了他一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叹道:“懒得想了,到时候的事情就到时候再想罢,船到桥头自然直。”
大不了逃婚。
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生怕傅行勋把她给关起来,再也不把她给放出去了。
愁了这么一大阵,阮幼梨也累了。
她吁叹一声,随之响起的,是来自她肚子的不满控诉。
阮幼梨一愣,伸手抚上小腹处,抬眼看向傅行勋,眨眨眼,道:“阿兄你听到了吗?它叫了。”
傅行勋颔首。
“所以,你要饿死我吗?”阮幼梨见他一脸不解,到底直接明了地道出用意。
果然,和这人,不能说暗话。
傅行勋略微一怔,总算明白了。
他顿了顿,而后上下扫视她一番,道:“你还是……先回厢房收拾一下罢。”
发如鸡窝,衣似褴褛。
他怕是眼瞎了才觉得她这样也好看。
经他的提醒,阮幼梨才猛然注意到现下的境况。
她忙是抓紧了衣襟,露出一副惶然惊恐的模样。
她!的!形!象!啊!
傅行勋不是她的亲阿兄!可她都在他的面前做了什么!
对上她战战兢兢的视线,傅行勋的身上一阵不自在。
她怎么……露出一副好似被凌.辱的模样?
傅行勋到底不是傻子,顿了片刻后,骤然明白了她情绪变化的缘由。
他攥拳停于唇前,不自在地清咳出声:“如今,你也不方便从我这里堂而皇之地离开,所以……你就在这里,简单收拾一下罢。”
说完,他便起身,脚下发虚地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阮幼梨才放松了身子,欲哭无泪。
她以后,怕是无颜面对傅行勋了。
但生活总得继续,难受了一阵,阮幼梨到底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襟和发髻,然后简单洗漱一番,才扭扭捏捏地出了屋。
屋外,府中仆人已然布好膳食。
而傅行勋则端坐案前,闻声向她望来,轻抬了眉尾。
啧,收拾了,当没收拾。
阮幼梨假装没察觉到他探视的目光,硬着头皮坐到了他的对面。
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餐桌之上,阮幼梨简直是做尽了姿态,兰花指一翘,樱唇翕张,每吃下一口,就要佯作享受地闭闭眼摆摆首。
相当之斯文,相当之优雅。
做作到了极致。
傅行勋无意间瞥到,只觉没眼看。
他真该庆幸,这不是在外边。
他要慎重考虑一下,该不该带阮幼梨去七夕宫宴。
优雅地用过早膳后,阮幼梨便再不停留,带着寻上来的绮云,仪态万千地离去,只留给傅行勋一个同样优雅的背影。
步子缓慢,全身扭动。
傅行勋停在原地,看着她“妖娆”身姿,无声地抬手扶额。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让他看这个。
直到走远,阮幼梨才终于恢复正常,为委屈的绮云解释了一下昨晚的突然消失。
——为了减肥,晨起锻炼。
听了她的话,绮云杏眸睖睁,霎时便有泪雾朦胧:“小娘子为何不叫上我……”
阮幼梨被她的反应一惊,忙摸头顺毛:“你又不胖,减什么减?”
绮云一顿,点头:“对哦。”
阮幼梨表示,不想和瘦子讲话。
第61章 宫宴
七夕转瞬即至, 很快就到了宫宴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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