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道:“奴才在。”
皇上道:“把朕一早准备的东西拿上来。”
高成道:“奴才遵旨。”
高成向身后的小太监们比了个手势,两位小太监各自拿了一个盒子走了过来。
皇上道:“詝儿、訢儿,你们去选一个喜欢的吧。”
四阿哥道:“皇阿玛,儿臣是兄长,理应谦让弟弟,不如就让訢儿先选吧。”
皇上道:“訢儿,那你就先选吧。”
六阿哥一向才华出众,武艺超群,自负惯了的,因此也不推脱,说道:“谢皇阿玛赏赐,谢四哥成全。”
说罢走上前去,定睛一看,两个盒子,其中一个乃是紫檀木所制,沁色如紫云蒸腾,形素而神不静,远接苍天星斗,旁鹜四海苍龙;另一个却是赤金打造的镂花嵌松石碧玺长方盒。
皇上道:“訢儿,两个盒子中别无他物,朕只是希望你们拿回去可以装纳你们心爱之物,喜欢哪个就拿哪个吧。”
六阿哥未多加犹豫就拿了金盒子。
而四阿哥稍后上前拿走了剩下的木盒子。
皇上道:“詝儿,这个盒子你可喜欢?”
四阿哥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喜欢。《白虎通义》有言,五行,木之为言触也,阳气动跃,触地而出也。《春秋繁露》亦有言,木者,春生之性,农之本也。我大清列祖列宗向来重视农耕,以农为本,儿臣也想效仿之。”
第二百三十二回 刚强不胜柔弱 偏执岂及圆融
皇上点点头,又问道:“訢儿,这金盒子是你亲手所选,却又为何独独心仪于它?”
六阿哥毫不示弱地说道:“《说文解字》中有云,金,黄为之长,久埋不生衣,百錬不轻,从革不违。《荀子·劝学》中亦有‘金就砺则利’之语。虽然农耕为立国之本,但是强敌当前,亦需要金戈铁马才有生机。”
皇上道:“好,二位皇儿均见识不凡,朕心甚慰。孰优孰劣,朕一时也难以抉择。不如这样罢,你们入林中打些猎物回来,同样的时间,谁所获猎物最多,朕便判定他为今日的优胜者,何如?”
六阿哥抢先道:“儿臣遵旨!”
皇上道:“那便去吧,以一炷香为限。”
高成命人在皇上的大帐前燃起一柱清香,而两位阿哥则先后策马飞驰而去。
一炷香很快便燃尽了。
四阿哥、六阿哥前后归营。
皇上道:“来人,点查二位阿哥的猎物。”
四阿哥上前一步说道:“皇阿玛,不必劳烦了,方才儿臣连弓都未拉开一次,今日理应是六弟获胜。”
皇上道:“詝儿,你这又是为何?”
四阿哥道:“儿臣不忍伤生,以干天和,且不想以弓马一技之长与诸兄弟争高低。”
皇上点点头,说道:“詝儿仁慈,訢儿机敏,都是朕的好儿子!既然如此,那今日就由訢儿位列头名了!訢儿,你可要求什么赏赐?”
六阿哥低头道:“儿臣胜之不武,不敢求赏赐。”
皇上道:“你们兄友弟恭,一团和乐,真是大清之福。高成,将赏赐平分给四阿哥和六阿哥。”
高成道:“奴才遵旨。”
四阿哥、六阿哥道:“儿臣谢皇阿玛赏赐。”
皇上龙颜大悦,笑道:“今日大有收获,那便即刻启程回宫罢!”
回宫路上,四阿哥与六阿哥并排而行。
六阿哥按耐不住,问道:“四哥,今日为何有意让我?”
四阿哥微笑道:“今日身体倦怠,无他。”
六阿哥道:“下一次再不许了!”
四阿哥只是笑笑,并未答话。
此刻,永和宫中。
雨落兴冲冲地跑进皇贵妃的寝殿,说道:“娘娘大喜!”
皇贵妃笑道:“本宫何喜之有?”
雨落道:“奴婢刚得到消息,六阿哥今日与众阿哥在圣驾前比试,斩获头名。皇上龙颜大悦,给了好些赏赐呢。”
皇贵妃道:“那詝儿呢?”
雨落道:“四阿哥不忍捕杀鸟兽,并未猎得一物,但是皇上说四阿哥仁慈,让四阿哥六阿哥平分了赏赐。”
皇贵妃道:“仁慈?依本宫看却不尽然。詝儿的聪慧只怕已超过訢儿了。”
雨落道:“这又从何说起?”
皇贵妃道:“詝儿有腿疾,弓马比试一定会落下风。但是只要理由找得好,却能够反败为胜。”
雨落道:“四阿哥竟然有如此心思?奴婢万万想不到。”
皇贵妃道:“詝儿本就天资过人,更何况这些年来他历经额娘过世,亲姊妹一个亡故,一个嫁人离宫,自己又遭毒害等事,早已不是当初单纯无知的少年了。更何况,他的教课师傅杜受田也不是等闲之辈。如此一来,想必皇上会更加属意詝儿继承皇位。也好,早些断了訢儿的痴心妄想,成全詝儿也是成全被本宫对孝全皇后的承诺。”
雨落道:“孝全皇后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娘娘还记得对她的承诺。孝全皇后泉下有知,必然安慰。”..
皇贵妃道:“不仅是顾及着与孝全皇后往日的情份。这些年来,本宫一直视詝儿为亲子,亦不想他们兄弟生出间隙来。”
雨落道:“有娘娘从中调和,二位阿哥必然能够相亲相爱。娘娘早些安歇吧,明日一早众嫔妃又要来永和宫给娘娘请安了。”
皇贵妃道:“听说皇上已解了恬嫔和成嫔的禁足?”
雨落道:“正是呢。不过说来时间也不短了,如今解了禁足也是寻常的。”
皇贵妃道:“太后都不在了,她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不过看着碍眼些罢了。”
雨落道:“奴婢也有些纳闷,咱们初入宫的时候恬嫔娘娘看着与世无争,虽然也不曾与我们交好,可也从来都不多言多语。如今怎地突然变得这么恶了?”
皇贵妃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再与世无争,也勘不破名利关。几位皇后都已故去,祥贵妃也不在了。她资历最深,难免生出些许妄念。况且,本宫比她晚入宫许多年,这些年却一直压她一头,她心里必然也不畅快。不独本宫,彤贵妃和琳贵妃进宫更晚,却一个个身居高位,子嗣连绵。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在宫中没有子嗣今后便是半点儿指望都没有了。”
雨落道:“那成嫔娘娘呢?”
皇贵妃道:“她们都是不能顺心遂意的失势之人,抱团取暖罢了。成嫔当初受太后举荐,情势一片大好,却被孝全皇后烫伤,身体残损,再不受皇上宠爱,她心中难免有怨气。如今孝全皇后已然薨逝,她自然就将怨气撒在本宫身上了。可惜本宫也并不能让她们如愿,她们若觉得本宫是可以任人践踏欺凌之辈,那就是她们错了主意了。”
雨落道:“娘娘说的是。”
皇贵妃正与雨落说着话,锦瑟在门口禀报道:“娘娘,四阿哥和六阿哥回来了,一进门就嚷着要见额娘呢!奴婢说娘娘已经要睡下了,可两位阿哥还是不依不饶的,非要央求奴婢来回禀娘娘。”
皇贵妃道:“雨落,替本宫更衣吧。锦瑟,请二位阿哥稍等,待本宫更衣过后再带他们进来。”
锦瑟道:“奴婢遵旨。”
说罢便出去安抚两位阿哥了。
皇贵妃对雨落道:“本宫记得多年前有一件湖色寿山福海暗花绫袷衬衣,许久未穿了,去找出来吧。”
雨落道:“娘娘今日怎么突然想起它了?”
皇贵妃道:“不知怎地,突然想了起来。只是那一日本宫才十几岁,今日却……不知如今的肤色还衬不衬得起它的颜色。”
雨落道:“娘娘说的是哪一日?我怎么不记得了。”
皇贵妃笑着说道:“去找吧。”
雨落回身去了。
皇贵妃自顾自地回想起那一日,温宪从新疆回京,她不管不顾地穿着那件便服冲到养心殿。
薄粉敷面,细润如脂。
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
一滴清泪滑过脸颊,留下一线玉痕。
有嗔有恨,有怨有痴。
少顷,皇贵妃更衣梳妆已毕,锦瑟将两位阿哥带了进来。
六阿哥欢欣跳跃,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皇贵妃跟前,扑进皇贵妃怀里,说道:“额娘可要为孩儿做主?”
皇贵妃笑道:“听说你拿了头名,还需要额娘给你做什么主?”
六阿哥道:“四哥有意相让,孩儿胜之不武,即使赢了也心中不快。”
四阿哥道:“本不是有意相让,只是今日疲乏了而已。”
六阿哥道:“四哥何时再与我比试一场?”
皇贵妃道:“额娘觉得,詝儿做得不错。哪有兄弟之间真刀真枪的比试的?无论输赢都容易伤了和气。现在这样不是正好?你们皇阿玛也会赞赏谦恭有礼之人。”
六阿哥道:“额娘……”
皇贵妃道:“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去歇息吧。”
四阿哥道:“孩儿与六弟已商量好了,想将一物进献给静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