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五内如焚,继续问道:“皇额娘还说了什么?”
长公主道:“皇额娘说她生平有几大幸事。与皇阿玛少年夫妻、琴瑟和谐,共度多年美好的时光,此一幸也;教养出你我,以及庄静固伦公主这几个孩子长大成人,均不负所望,此二幸也;能为皇阿玛的江山万年慷慨赴死,此三幸也。虽有此幸,却仍有一大憾事。那就是不能亲眼看到皇兄你成为有道明君,继承大清江山。”
长公主一边说,一边忆及孝淑睿太后的音容笑貌,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皇上也是心绪起伏,已经难以自抑,仿佛听到孝淑睿太后轻轻地在他耳边说话。
“皇额娘!”
皇上突然发出一声悲鸣。
然后火速起身,冲了出去。
长公主在他身后唤道:“皇兄!”
话音未落,皇上已不见踪影。
高成正在门外守着,见皇上匆匆忙忙地冲了出来,连忙跟上。
皇上道:“马上回宫!”
一炷香的工夫,皇上已到了寿康宫外。..
高成呼道:“万岁爷驾临寿康宫!”
寝宫内,太后自言自语道:“今儿皇上不是出宫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宫了?”
淮秀道:“也许是皇上惦记着政务,不便在外面多停留。”
正说着,皇上已经踏进太后寝宫。
淮秀见皇上脸色不佳,连忙行了大礼,说道:“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阴沉着一张脸,说道:“你们,都出去!朕有话跟太后说。”
淮秀连忙带着寿康宫一众宫女退了出去。
太后道:“皇上今儿个是怎么了?”
皇上坐在一边,说道:“朕又许久没来向皇额娘请安了,今日得了空闲,便来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哀家看皇上的脸色可不大好,可是外头的臣子惹皇上生气了?”
皇上道:“的确。洋人虎视眈眈,大清官兵无力御敌,朕有负皇阿玛和皇额娘的重托。”
太后道:“皇上莫要担心,哀家族里还有不少能征善战的后起之秀,想必可以帮到皇上。”
皇上眉毛一挑,冷笑道:“是啊,朕差点忘了,钮钴禄氏满门骁将,能人辈出。”
太后道:“皇上多心了,哀家并不是在为子侄求官。若是皇上信不过,不用他们便是了。哀家老了,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不过是在这寿康宫里多喘息几日罢了,本不该多言,没得惹人厌烦。”
皇上道:“朕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皇祖父怎么想。”
太后道:“皇上此言何意?哀家倒不明白了。”
皇上道:“早在圣祖康熙在位时就为几位出色的皇子择取名门望族的闺秀为妻,以求引以为臂助,特别是母妃出身不高的阿哥更是如此。雍正爷的母妃乌雅氏早年只是康熙爷御前的宫女,所以康熙爷为他指了费扬古将军的女儿为福晋。八阿哥胤禩的生母早年出身更低,乃是辛者库罪奴,因此康熙爷为他择了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郭络罗氏为妻来弥补缺憾。后来九王夺嫡,险象环生,血雨腥风,终成为康熙爷晚年最遗憾之事。此后便诏令后继之君,生前不再立储,而是将立储的诏书存放于正大光明牌匾之后。”
太后道:“皇上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追往忆昔了?”
皇上道:“皇额娘只需告诉朕,朕说的是或不是。”
太后道:“皇上所言不错。”
皇上继续说道:“皇祖母是正黄旗的包衣奴才出身,最初只是孝贤纯皇后身边的婢女,乃是孝贤纯皇后进献给皇祖父才得以封为贵人的,这不得不说已经严重影响了皇阿玛的出身。而相比于喜塔腊氏,皇额娘所在的钮钴禄氏在朝野中根基更深,在皇阿玛即位之初更能助皇阿玛稳定朝局。”
太后道:“皇上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哀家身为先皇的妻子,哀家的亲族为先皇出力乃是份内之事。”
皇上冷笑道:“皇额娘糊涂了,皇额娘只是皇阿玛的继室,若我亲皇额娘尚在人间,只怕出力也无法这么名正言顺吧。”
太后道:“原来皇上今日是为了你额娘的事来怪罪哀家。”
皇上一腔热血快要喷涌而出,他红着眼睛,像得了失心疯,或者说是一个暴怒的野兽。
“朕知道不能怪任何人,皇祖父利用皇额娘来蒙蔽群臣,最后又将她弃如敝屣,又狠又绝这才是为君之道。而你,你也只是顺应天命而已,即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朕,朕该去恨谁呢?”
太后从未见过皇上如此,着实被吓了一跳,不禁高声唤道:“淮秀!淮秀!来人!”
第二百三十回 暗室贞邪谁见 自心清浊迥然
太后寝宫外,淮秀和一班宫女太监都被御前侍卫牢牢制住。
不但动弹不得,而且嘴里也都被塞了东西。
高成听到太后的呼唤声,拂尘一扫,说道:“在宫里办事最重要的就是该耳聪目明的时候要耳聪目明,不该耳聪目明的时候你就要是个瞎子!聋子!甚至是瘸子!”
众人道:“多谢高公公指教,奴才们知道了!”
高成道:“大家可听到了什么声音了吗?”
众人道:“没有!”
高成道:“真是奇怪了,今日的寿康宫真是异常的安静啊!”
众人纷纷附和道:“真安静啊!”“高公公说的是!”
寿康宫太后寝宫内。
皇上道:“朕其实早就起了疑心,特别是孝全皇后中毒之后。你屡次三番利用施依山害人,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将同样的方子用上两次都顾不得了!”..
太后道:“皇上,哀家已经是风烛残年,如今在这宫里已是仰人鼻息,即使是皇贵妃都敢当面顶撞哀家。你就留哀家一条老命苟延残喘吧!”
皇上道:“不,你不配!皇阿玛和皇额娘都故去已久。在那个冰冷的地宫里需要有人伺候他们,而你,作为侧室正是最恰当的人选。在这里你是受人敬仰的太后,而在那里你连与皇阿玛合葬的资格都没有,你只能葬入妃园寝,见到我皇额娘便要卑躬屈膝,行跪拜的大礼。朕这便送你去见他们,朕要你在他们面前忏悔!”
皇上一手扯掉幔帐上缠绕的缎带,束在太后的脖颈上,猛地一用力。
太后最初来不及反应,随后立即将手指伸进缎带里,死死扯住,说道:“皇上!弑母乃是天理不容之事!皇上竟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皇上道:“便如同你暗害我皇额娘一样,没人会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世人只会颂扬朕奉养继母、风光送葬的仁德!”
太后的脖颈已被勒出一道血痕,她仍不死心,说道:“皇上!哀家所作所为并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皇上!孝全她愚昧狂妄,不堪皇后的尊位!皇贵妃更不是忠孝仁义、贤良淑德之辈!皇上你难道没有听见宫中的传言?都说六阿哥与长公主之子温宪越来越相像了……”
未及太后说完,皇上咬着牙,又再施力一拉,太后便再也不能言语,很快就气绝身亡。
皇上送了手方才发现自己周身都已经被汗湿透,手指也被勒出了红印。
皇上看了看太后伸长舌头,四肢挣扎求生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太后寝宫。
高成迎上来唤道:“皇上。”
皇上道:“高成,太后已经病逝,于寿康宫寿终正寝。你立即为太后发丧。寿康宫所有人全部殉葬!一个不留!”
高成道:“皇上放心,奴才都安排妥当了。皇上现在要去何处?不如回养心殿歇息吧!”
皇上道:“去永和宫。”
少顷,永和宫中。
皇贵妃一早得到了消息,在宫外接驾。
见到皇上御驾亲临,皇贵妃跪下说道:“臣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道:“平身吧。静欢,你随朕进来。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
高成道:“奴才遵旨。”
永和宫内殿,皇上与皇贵妃隔着一张紫檀木小方桌在分坐在榻的两边。
皇上道:“你还不知道吧?太后已经薨逝了,朕总算是为孝全皇后报了仇。”
皇贵妃道:“皇上圣明,姐姐在天之灵一定会甚是安慰。”
皇上道:“可是太后生前对朕说起了宫里的流言。”
皇贵妃道:“困兽之斗而已。不论是什么流言,都不足以说给皇上听,否则便是污了皇上的耳朵。”
皇上道:“可今日太后说的却格外的新奇。”
皇上瞥了皇贵妃一眼,皇贵妃没有答话。
皇上道:“太后说,宫中传言,六阿哥长得越来越像温宪了。朕今日去长公主府里也见到了景行,他与六阿哥的容貌也甚是相似。”
皇贵妃道:“此事皇上从前也留意过,温大人与皇上乃是甥舅之亲,本就异常相像。更何况臣妾与景行的额娘容貌亦是分外相像。景行与訢儿比旁人略相像了些又有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