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没有告诉秦瀚森,是不想让他也搅合进去。
如果医书真是寻常之物,阎王也不会叫她来取。
而不凡之物,势必会引得众人觊觎争夺,就好比那能治百病的雪狐……
正因如此,她特地给秦瀚森找了些事做,哪晓得他如此痴迷,对那书的兴致丝毫不弱于自己。
好在认定这是孤本后,秦瀚森逐渐打消了找那下一册的念头。
常氏与牧雨秋之间的陈年恩怨,也逐渐被他打听出了眉目……
此事要从十几年前说起,那时牧雨秋不顾牧家的反对,硬要嫁给秦洪海为妻。
后来,牧伯宏这个兄长放下不下妹妹,前去秦府探望,不料竟与秦洪海的小妾被捉奸在床。
小妾深得秦洪海喜爱,常氏误以为是牧雨秋这个正妻想独占秦洪海的宠爱,才故意设计了这样一出阴毒的计谋,气得将牧雨秋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一猜测很快被证实了,有丫鬟说,牧雨秋本想下药陷害那小妾与下人有奸情,不料鬼使神差让自己的亲哥哥着了道……
这一丑闻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一度成为众人茶余酒后的笑谈,牧家颇觉没脸,于是迁至了辽城,好些年没再回京。
秦雨缨听着听着,总觉这其中好像漏了什么。
仔细一想,是漏掉了一个人……
这种事,性子柔弱的母亲根本就做不出,有一个人却是做得出的,那就是赵氏。
秦洪海先前有两个小妾,一个姓赵,一个姓林,一开始的确是那林姨娘更得宠,林姨娘被冷落后,母亲也跟着被冷落,反倒是赵氏得尽了宠爱。
其实何人更能从中获利,稍稍一想便能明白,只是出事之后牧家立刻搬出了京城,根本不知秦府的近况,甚至压根不晓得秦家有赵氏这么一号人。
“据说大舅当年考中了进士,若非出了这样的丑事,他本是可以入朝做官的。”末了,秦洪海补充道。
难怪常氏如此心怀敌意,敢情一直觉得是母亲毁去了她丈夫的仕途?
“长姐,要不……我们当着外祖母的面,将事情向那常氏解释清楚。”秦瀚森提议。
秦雨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且不说外祖母会不会被活活气死,常氏误会了母亲这么多年,在外祖母面前一定会愈发抹不开脸,到时一边的误会解除,另一边的矛盾却愈发加深,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秦瀚森很是不愿善罢甘休。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暂且不便让外祖母知道。至于常氏那边,一会儿我来说。”秦雨缨思忖。
秦瀚森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长姐恩怨分明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只是可惜那赵氏已被关入大牢,不能抓来当着常氏这个大舅母的面对质……
然而他并不晓得,就在今日早些时候,宫中的薛贵妃被太医诊断出了身孕。
年近四十仍膝下无子的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大赦天下。
而赵氏,也在这被赦之列……
次日,牧老夫人的病情稍有好转,不必下人搀扶就能起身走动了。
奇怪的是,向来喜欢絮叨的常氏,竟蔫了一整日未开口。
“你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实在没好气。
自己还没死呢,这个儿媳怎么就耷拉着脸哭丧起来了?
“老太太,我打算去京城看看。”常氏难得地没有顶嘴,弱弱地说了一句。
“去京城?”牧老夫人心里狐疑,“去京城做什么?”
“自然是去看雨秋……娘,你病未痊愈,不宜长途跋涉,有什么话就告诉我,我帮你捎带给她。”常氏道。
牧老夫人双眼已是有些不好使,故而未能瞧见常氏眼底的那抹愧意。
她闻言心中大喜,拄着拐杖就颤颤巍巍出了屋子:“几句话哪里够?我还有不少东西要捎给秋儿呢,快,快叫人将我那几匹最好的绸缎取出来。还有书房中那夜明珠、红珊瑚,听说摆放在屋子里对体弱之人有温养之效。对了,莫忘了将库房里那几盏血燕也一并带上……”
看着一脸皱纹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满心欢喜地指挥下人搬东西,常氏只觉得喉咙一阵发苦。
第五十五章 你不觉得奇怪吗?
若老太太晓得自己的女儿早已过世多年,真不知该伤心成什么样……
一想到这,常氏就后悔入骨。
昨日秦雨缨忽然找到她,重提当年那桩丑事时,她还只道这个外甥女是在扯谎,后来打听到秦府真有赵氏这么一个妾室,且此人还因谋害秦雨缨被关进了大牢,才真真切切信了这码事……
若非当初那个误会,牧家也不会迁至辽城,那牧雨秋也不会受这么多年委屈,以至于早早离世。
她此番去京城,是想去牧雨秋墓前拜祭,可牧老夫人却是不知的,派人搬了整整一日,几乎将库房搬空了一半,足足装满了十辆马车,愣是要常氏将这些稀世珍宝带去京城给自己的女儿。
常氏思来想去,这些东西断然不能送去秦府,以免落在秦洪海那混账东西手中,只能送去七王府,作为老太太这个外祖母给秦雨缨添置的嫁妆……
常氏启程去往京城后,牧府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自称是七王妃的堂兄。
那人一身普普通通的粗布衣裳,瞧着却丝毫不像个寻常百姓,身形格外高大不说,一双阖黑的眸子简直深邃得不似人间之物。
堂兄?
秦雨缨并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堂兄,心道莫不是有诈。
直到见着那人的一瞬,她才恍然大悟,忍不住结舌:“你……你怎么来了?”
“辽城是本王的封地,本王为何不能来微服视察?”陆泓琛语气理所当然。
他当然不会说,是因担心她在外头遇到什么难事,所以才特地跑了这么一遭。
“小狐狸呢?”秦雨缨问。
她怕途中再遇劫匪,故而没将雪狐带来,此时上下打量陆泓琛,他手里并不见什么暖炉,身上也压根没有包裹,难不成……是将雪狐留在了七王府?
“本王早已将它丢了。”陆泓琛一脸山雨欲来。
为尽快赶到辽城,他快马加鞭跑了两天三夜,她却一开口就问起那只狐狸……
话音未落,洁白的一物就窜入了秦雨缨怀中。
雪狐又是摇头又是摆尾,一条肥嘟嘟的尾巴亲昵地在秦雨缨身上蹭啊蹭,小鼻子小脸写满了委屈。
它瞥了一眼陆泓琛,气急败坏地“吱吱”控诉。
这一路上,这座冰山王爷时而用它暖手,时而将它当披帛……若非舍不得秦雨缨,它早就回它的骊山去了,何苦受凡夫俗子这般欺压?
“好像胖了不少,陆泓琛没欺负你吧?”秦雨缨捏捏它的耳朵问。
雪狐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趴在秦雨缨怀中,满是敌意地看着陆泓琛,仿佛他是个后爹。
虽不能说话,但那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陆泓琛脸色黑如锅底。
三番两次破坏他的好事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离间他与雨缨之间的感情?
不行,此狐断不能留!
一人一狐,就这么气恼地随秦雨缨进了里间。
雪狐一眼就瞧见了秦雨缨的暖手炉,忙不迭钻了进去。
咦,怎么连尾巴都塞不下了?
嗯,一定是这暖炉变小了……
“皇兄大赦天下一事,你是否听说了?”陆泓琛问。
大赦天下?
此事,秦雨缨还真未听说。
从京城八百里加急赶到辽城,至少需三天三夜,途中还要经过其他城池,消息须得一一传递,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入辽城。
至于传说中的飞鸽传书,她来夜朝这么久了,还真就从未见过。
“那赵氏已被放回秦府了。”陆泓琛接而道。
“什么?”秦雨缨蹙眉。
赵氏竟已被放出来了?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反感大赦天下这个词。
再过一段日子,就到那秦可柔成亲之时了。
赵氏本应问斩,却被放出大牢,秦可柔心思歹毒,竟也未遭徐家退婚……
善恶终有报这句话,一时间似乎变得有些可笑。
“过两日我就回京,赵氏出狱,加之我那庶妹秦可柔成亲,我不给她们送上一份大礼怎么行?”秦雨缨素净的脸上多了几分冷然。
不过在回京之前,须得找到那下册医书的下落才行。
既然牧府的下人皆不知情,秦雨缨决定问问牧老夫人这个外祖母,若连牧老夫人都压根不知此事,那么牧府旧宅上的梅花引,或许就真只是个巧合了……
“医书?你问那那个做什么?”牧老夫人很是诧异。
“我见那医书只有上册,没有下册,有心想要找齐,却不料来牧府一问,居然无人晓得那书的存在。”秦雨缨道。
牧老夫人叹了口气:“那下册,早已在二十年前别苑的一场大火中被烧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