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意似能蚀骨,令秦雨缨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道:“我一直在找那两册书的下落,并未将消息透露给任何人。”
“你方才什么都已说了,还敢说未将消息透露给任何人?”阎罗冷声反问。
“真正的陆泓琛不会这般待我,他对我从来都深信不疑,知我若有事相瞒,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根本不会如此逼问。”秦雨缨反驳。
一席话脱口而出,没有一星半点的停顿和犹豫。
她早该想到是阎王这厮在捣鬼,陆泓琛怎会对她说出那般绝情的话来?
“你怎知他是真心待你?我万年修为尚且看不透叵测的人心,你与他相识不过短短数月,就已对他深信不疑,简直愚蠢至极!”阎罗怒斥。
那眸光如此可怖,一时间,仿佛连周遭的黑暗都瑟瑟颤抖。
秦雨缨强忍惧意,一口气说了下去:“万年修为又如何,你何曾懂过人世间的情爱?在我看来你才愚蠢,分明有无尽的寿命和无边的法力,却要用来冒充陆泓琛试探我,简直可笑至极!”
她很恼火,她很气!
是阎王又如何,能掌管人的生死又如何?
他有什么资格就此事对自己指手画脚?
“你背着我擅自与凡人有了私情,到头来竟成了我的不是?”阎罗显然怒极。
“你既然派我来到人世,就该知道,我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憎恶一些人,会喜欢一些人,也说不定,也会真真切切爱上一个人。我或许是你的棋子,但绝不是你手中的傀儡,我对谁动情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毫无关系!”秦雨缨狠声反驳。
“好一个与我毫无关系,”阎罗狠狠捏起她的脸颊,那一双妖娆无比的桃花目,竟盛满了无边的血红之色,“你可知只要我动动手指,就能去除你这一身刚刚沾染的七情六欲?”
秦雨缨决然一笑:“你也知七情六欲是可以沾染的,我的七情六欲,是遇到陆泓琛之后才染上的,在此之前我一世为人,心里却空空荡荡,毫无值得回忆之事、值得想念之人。你若想要那样我的,不妨灌我一碗孟婆汤了事!不过……只怕喝了孟婆汤也无济于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我还在陆泓琛身边,我一定还会对他动情,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阎罗对她简直恨之入骨:“地府的鬼魂如此之多,我何必还要再派你去人间?”
“我也觉得奇怪,我身上究竟有哪里异于常人,你都已被我气得半死了,为何还要对我一忍再忍?”秦雨缨双目微眯。
她隐约有种奇怪的直觉——此事非她不可,旁人皆是不行。
反正已惹恼了阎王,命已行,不可返,倒不如……赌上一次。
事实证明她没赌错,阎王此言果然只是在虚张声势。
闻言,他气结:“你……你最好尽早将那两册书找齐,我给你一月期限,若还不找到,每多一日,我就划去陆泓琛一年阳寿,看你拖得到几时。”
“你这是徇私!”秦雨缨听得怒了。
有什么事冲着她来,为何要牵连陆泓琛这个局外人?
“就算是徇私,你又能拿我如何?”阎罗反唇相讥。
这个混账女人,她可知她之所以能来到人世,全因他在暗中逆天改命?
她每多待一日,他所剩无几的法力就多耗费一分……
此番为了及时叫那秦瀚森救她,他不惜违反天规,亲自现身人世,短短一会的功夫已用尽了大半修为。
若继续如此,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厉鬼察觉,他阎罗之位恐将不保,地府也会有大变数……
见阎王的身形一瞬间变得淡薄了几分,秦雨缨心知他又要离开,连忙上前要揪住这厮,却只揪到了一片虚空。
情急之下急急追问:“你还没告诉我,那放火烧我的人究竟是谁?”
“你能耐如此之大,区区小事为何不自己调查清楚?”阎罗的声音飘忽在远处,语气是难掩的愤怒。
王八蛋……
秦雨缨气得只想骂人,气着气着竟陡然惊醒了。
环顾四周,这里是牧府的厢房没错,掐掐自己的手臂,是疼的,不是梦。
“王妃,您可算是醒了!”
见她睁眼,守在一旁的冬儿和雨瑞一齐上前。
“我睡了多久?”秦雨缨勉强坐起身,那叫一个头疼无比,虚脱无力。
“您睡了整整三日了,王爷都快担心死了!”冬儿道。
在梦中见到了那样一幕,秦雨缨心中多少有些后怕:“陆泓琛……他人呢?”
“王爷他熬药去了,说是信不过牧府的那些下人,非要自己生火来熬。”雨瑞答。
堂堂王爷,平素哪里做过这种粗活?
冬儿和雨瑞,不免暗暗感叹王妃真是遇到了良人。
夜朝如今只剩下三位王爷,那三王爷府中妻妾成群,生出的世子也是风流无比,常年流连烟花柳巷。
八王爷虽年轻,却也早已有了牵引姑子,据说那牵引姑子,还极得他的宠爱……
也就只有七王爷,才对结发妻子如此一心一意,好似根本不知风流为何物。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事,别说在王侯将相中极为罕见,就是在富足的寻常百姓家都难得一见,故而,不知有多少人对此艳羡不已。
艳羡的同时,又不免觉得可惜。
听闻七王爷身患怪病,注定时日无多。
所以啊,这世上到底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第五十八章 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凑得太近
陆泓琛将药端来后,冬儿和雨瑞立刻退下了,还轻手轻脚地替二人掩上了房门。
“你醒了?”
见床上的秦雨缨已然睁开双眼,陆泓琛连忙放下药碗,大步走了过来。
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写满了忧色,深邃的眸子,看得秦雨缨有些赧然。
“你独自一人去那西厢做什么?”他问。
语气三分责备七分担心,还有那么一丝不难察觉的焦灼。
一模一样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竟如此不同。
此时分明已是深冬,秦雨缨心中却有种极暖的感觉,仿佛眼前不是一座冰山,而是一轮暖融融的初阳。
“我……”
“你可知若非秦瀚森及时相救,你此时早已葬身火海?”陆泓琛忍不住气恼。
可气他当时竟不在府中,连她身上发生了这种事,也是隔了半日才知。
若秦瀚森迟来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秦雨缨说着,伸了伸胳膊伸了伸腿。
也就是头有些晕乎乎的,身子有点沉甸甸的,倒并未被烧伤。
“对了,秦瀚森怎么样了?”想了想,她忙问。
若她没有记错,当时火势极大,而仲弟又是从大火之中冲出来的……
“他在哪,我得去看看他!”她拖着沉甸甸的身子下了床,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被搂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他无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已经擦了药睡下了。”陆泓琛说着,将她抱回了床上,不容抗拒道,“那贺大夫说你吸入了过量的迷香,这几日不宜下床走动。”
贺亦钧?
秦雨缨眸光一凝,她隐约觉得,贺亦钧的出现与那两册医书有关,只是一直未曾找到切实的证据证明。
陆泓琛将她细微的神色尽收眼底,猜测道:“此人是否与纵火有关?”
“应当不是……”秦雨缨摇了摇头。
一来,那人的身形与声音,与贺亦钧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二来,若真是贺亦钧所为,他此刻早已逃之夭夭,断然不敢再留在牧府。
他既然留了下来,且还敢坦言她所中的是迷香,想必应当与此无关……
“王爷,王妃娘娘,贺大夫求见。”杜青叩门,在外禀告。
“让他进来。”陆泓琛微微侧目。
贺亦钧进来之后,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而后才替秦雨缨把脉,诊断起了她的病情。
“启禀王爷,王妃已无大碍,稍稍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如常。”他拱手,如实说道。
“贺大夫,你可知我中的是什么迷香?”秦雨缨问。
“恕贺某无知,单单从脉象上,无法看出王妃娘娘所中的究竟是何种迷香。”贺亦钧答。
秦雨缨自己也是个懂医术的人,自然判断得出他此言非虚。
不过,心中仍有那么一点隐约的怀疑。
“除了诊脉,是否还有其他方法鉴别?”她接而问。
贺亦钧犹豫了一下:“回王妃的话,除了诊脉,还有滴血、探查胸肺两种法子可鉴别王妃所中的是何种迷香,但前者有伤王妃玉体,后者又会有肌肤之亲,很是不合礼数,所以……”
“你先下去吧。”听到肌肤之亲这四字,陆泓琛英挺的剑眉不觉微蹙。
哪怕只是说说而已,他也觉得颇为恼火。
看着他蹙起的剑眉,秦雨缨忍俊不禁:“王爷,你这爱吃醋的毛病要改。”